郭大姐打开钱包,拿出男朋友的照片,一张黑白一寸小照,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子。“他叫陈凯,长得很像黄晓明。”里面还有几张照片,有年轻和年老的蒋介石,有中年汪精卫,画报里剪下的,“我就喜欢漂亮的”。包里还有她写给他的情诗。
“我父亲是名画家。‘打砸抢’那阵,一批地痞流氓上我们家来,打我爸爸,我妈还在旁边跪着。那一年我爸爸 74 岁。
郭大姐的钱包里装着带有珍贵记忆的物件,其中两张单人大头照是她和陈凯年轻时的照片
“以前,我们家是在西单开委托商行的,1949 年后就回到农村——海淀东北旺公社,从资本家变成贫农。小时候,我是娇小姐,回乡里,种黄瓜不会种,翻地也干不好,边干边掉眼泪,一直干了两个月才调到公社当播音员、电话员。”
过了两年,郭大姐考上高中。“我一进校就爱上他了,他比我小两岁。陈凯不知道我爱他,我也不知道他爱我,好多事阴差阳错。那时候男女授受不亲啊。他老看我,我老看他,但没怎么说过话......我们那时候,封建,我一辈子穿裙子都不露腿。”
高考时,郭大姐落了榜,有人告诉她,“你以后也别想再考了,鉴定上写着不宜录取”。陈凯则在第二年考上了大学。
“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郭大姐说。她不得不回乡,为了户口,和一个并不喜欢的人结了婚。
“有一次,同学跟我聊天时告诉我,你应该嫁给陈凯,陈凯爱你一辈子你不知道?我说我真不知道。”那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她开始打听他的消息。“我们在中关村见的面,之后去了圆明园,但那时候什么也没说。送我上车之后,他是哭着走的。”
郭大姐写给陈凯的情书
之后经常见面。又等了多年后,才开始牵牵手。就是没完没了地聊,一块儿玩,彼此都没有表白过。“我丈夫去世后,他有一次到我家来,我突然就问他:咱俩一直这么交往,咱俩干吗呢?他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出了一身的汗,撂下一句‘我一生都爱你!’我想上前搂搂他,给他擦擦汗,也不好意思。就像晴雯临死时候说的:‘今日既已担了虚名,早知如此,当日也另有个道理。’要是现在我 8 个也搂了。”
他一直都没离婚,后来关系渐渐断了。他让同学给郭大姐传话:“这个岁数了还谈什么啊,算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有人劝我再找找。但我心里没有其他人,那些老头我看不上。我到现在要求还迫切。”她用女朋友送给她的器具,还在外面捡来一个布做的“假人”,“像我性欲这么高的老人少,我比较健康。”
“现在我也爱跟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一块儿玩,但你不能往歪里想,我也不能往歪里想。就算我搂他一下,人家也不会说什么,我都是他奶奶级的了。”
她常从一个汪姓年轻人那里买东西,“药、净化器、锅,七八年了,人确实不错。我基本钱都花在他那儿了。他发展了三个老太太,都说他好,常带着我们出去玩。对于这个我想得很清楚,他不卖给我们东西,找我干吗啊。”
郭大姐现在的退休金和女儿每月给的钱,每月约七千元,基本剩不下。楼下乘凉的同龄老太太对她颇有微词:“她看不上我们,我们更看不上她”,“她就爱和年轻男的往来”,“她脑子有病”。
郭大姐说自己不想跟丈夫合葬,想单独葬,但别人说不行。前一阵子,她忽然想起给陈凯打个电话,“我的手机号换了,他问是哪位,我说是我,他一听,就把电话挂了。”
这是Lens《视觉012:我们是不是非要那么急迫不可》中的一个故事。这一本里有一个专题,讲述了10位中国老年人情感与欲望的故事。
“随着生活和医护质量的改善,性衰退大为延迟。”85岁的性学家刘达临这样形容老年人的身体和心理状态,“有性需求,又有顾虑,难为情。”
实际上,老年人的情与性需求混合了许多复杂心理因素:有人想在行将朽木的婚姻之外寻找新的激情;有人想和年轻时的恋人再续前缘;还有人想为常年独居的生活添加那么一点活力。
尽管存在如此迫切和真实的需求,很可惜,但人们很少谈论到老年人的性与爱。正是基于此,Lens在寻访了很多老人,留下这样一些记录。
你的家里或是身边,也一定有这样一些老人,不知道你是否有关注过这个问题,有什么想说的,评论里见。
文章选自Lens《视觉012:我们是不是非要那么急迫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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