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在别人的故事里,看熟悉的灵魂路过

方言、笨贼、小人物、多线推进,看似漫不经心、又势在必行的情节勾连,恍惚间让人觉得是盖伊里奇、塔伦蒂诺、或者宁浩,其实都不是,是饶晓志,是《无名之辈》。

饶晓志导演,以前不熟悉,查了资料,发现并不是无名之辈,之前以执导话剧为主,还得过话剧最佳导演奖。这部《无名之辈》应该是他的第二部电影作品。该片目前在豆瓣评分8.4分,在没有流量IP加盟,没有上天入地宣传的前提下,以影片本身的魅力赢得不错票房和口碑相传,足已说明一些问题。

电影围绕一把丢失的枪,巧妙地将窝囊中年保安、跑路地产商、抢劫手机店的笨贼、全身瘫痪的厌世女等角色勾连在一起,呈现了这个快进社会中,小人物、边缘人物的迷茫、躁动和艰难。

陈建斌饰演的落魄保安马先勇,本想用工地挖出来的枪,吓唬烂尾楼开发商,要回房款,枪却不翼而飞。恰逢两个持枪抢劫的笨贼新闻曝光,马先勇认定劫匪用的就是自己丢失的枪,于是走上孤身寻枪之路。这两个笨贼却误打误撞,闯进一位全身瘫痪厌世女的家中避难,并发生了不少纠葛。这个厌世女恰恰又是保安马先勇的妹妹……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这部片子做了很好的诠释。

中年保安,生活得狼狈不堪,女儿学费都交不起;貌似风光的房地产老板,父子反目,事业受阻,携小三仓皇跑路;两个单纯的乡下青年,想进城“干一番大事业”,改变自己的人生、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最终壮足了胆子抢了银行隔壁的手机店,更讽刺的是,抢到的竟全是模型机,沦为群嘲的对象;因车祸全身瘫痪的姑娘,面对“杀人如麻的悍匪”所展现的强悍和不屑一顾,最终被一片成人纸尿裤击得粉碎,丢掉带刺的保护壳后,脆弱到连死都要别人“恩赐”,而死前最大的愿望,竟是想像正常人一样,拍几张体面的照片。


这部片子的主角,是马先勇,但给人更多感动的,却是章宇和潘斌龙饰演的两个笨贼,和任素汐饰演的瘫痪姑娘马嘉祺。这三个人物的刻画,更真实,更有代入感。

章宇扮演的眼镜,和潘斌龙扮演的大头,本来是两个单纯的乡下青年。单纯到看似嚣张强悍的眼镜,竟然还是个处男。两个人在乡下,看不到希望,以为可以到城里实现自己梦想。然而城里也不是天堂,他们依然迷失,没有方向。眼镜这个直男癌,不考虑男女之事,一心只想“稳扎稳打,一步一脚印,把事业做大做强”,但实际上,他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事业”是什么,只不过是用这种口号式的语言,自我催眠。他的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体现在,发现抢到的是手机模型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死”。何以解忧,唯有暴富,暴发不成,何以偷生?

在这里,观众完全可以把“抢劫”做另一种解读。眼镜想通过抢劫暴富,让自己出人头地,就像现实中,很多普通人想通过生意、投资、升迁实现暴富一样,在改变人生境遇的欲望驱使下,在社会激烈的竞争压力下,大多数人都会不遗余力地争抢每一个可能让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大家被想象中的各种“成功”后的荣景所诱惑,对不能成功所要付出的人生代价,心有余悸。影片中的“抢劫”和面对失败后的“想死”,都可以看做是艺术处理、极致放大后的某种隐喻和符号。

潘斌龙饰演的大头,和眼镜想比,更加单纯。眼镜至少还要给自己编造一些“英勇事迹”,在别人装出一副张牙舞爪、一切尽在掌握的假象,给自己壮胆。大头连装都懒得装,该怎么怂就怎么怂,该怎么笨就怎么笨。他比眼镜轻松,也别眼镜更有目标。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干一票大的,赚了钱娶真真,尽管真真在“梦巴黎”从事特殊服务。但这点对单纯的大头来说,不是问题,“我不在乎真真以前干啥子,只在乎真真以后干啥子”,大头在剧中的人设,完全契合剧情的推进,不矫情,不违和。单纯的人,对应该有单纯的爱情。

 坐在轮椅上,没有任何动作,全靠语言和表情来传递情绪的马嘉祺,是片中最有戏剧张力和爆发力的角色。最让观众印象深刻和动情的几个情节,大多都和她有关,比如眼镜和大头看他小便失禁,强行帮她换尿不湿。

任素汐的人物塑造非常成功。她把表面凶悍,却心如死灰,不在乎生死,却不愿失去尊严的马嘉祺演活了。

如果说眼镜代表了反映现实世界的隐喻;大头代表着追求表里如一的的理想,马嘉祺则代表了现代社会,各色人等的自我情感投射。

穿着厚厚的盔甲,竖着尖尖的刺,和别人维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守护着一颗脆弱不堪的内心,捍卫着宁死不换的自尊。貌似身处坚不可摧的城堡,实际上,一句闲言碎语就能将自己于冰天雪地;一个温暖眼神,就能感动到痛哭流涕。不管男女,无论西东,都少人都是如此。和马嘉祺不同的是,自己不用轮椅上装坚强。不用真正面临被人强换尿布的不堪。

其实不只马嘉祺,这部电影所有的人物的塑造,都可以用“守护尊严”四个字概括。马先勇单枪匹马、奋不顾身地追枪,不过是为了向女儿证明,向以前共事的警察证明,他不是一个窝囊废,他是可以干成事情的,是有资格做一名协警的。

眼镜和大头以身试法,也不过是想出人投地,盖房娶妻,让人高看一眼。马嘉祺为了结束没有尊严的活法,尝试激怒、哀求抢匪的各种办法,只求一死。甚至跑路房地产老板,从逃亡途中折返,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和儿子的尊严。

这,又是人的共性。拥有同样的灵魂,则无需不用多说,轻轻一点,就能让人心有戚戚,感同身受。

影片塑造的人物基本都是成立的,除了主角马先勇。总觉得这个角色太单薄,情节设置不太合逻辑,人物内在驱动力不强,矛盾推到情节太牵强。一个孩子学费都交不起,还有一个瘫痪妹妹需要照顾的中年丧妻男人,居然对现实中的一切不管不顾,而是执着于证明自己有资格做一名协警?这种设置,确实很难说服观众。


这是一部没有反派,没有坏人的电影,影片之所以让人觉得坏人不坏,恶人不恶,反倒心生同情,大多是因为透过银幕,让观众看到了一个个鲜活又熟悉的灵魂。

总体来说,这部片子,还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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