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峰上,风雪之中,蔷薇枯萎,美人喋血。
还笑剑粉色的剑身变得血红无比,妖艳、美丽、绝望。它斜斜插入林笑儒手边的雪地,发出一阵如低吟一般的轻响。
作为十大名剑之一,将美丽发挥到巅峰的大杀器,还笑剑当然不止如此威能,但林笑儒却已油尽灯枯,徒奈何矣!
雪地上,点点鲜血如花一般开放,凄凉而又刺目。林笑儒双手撑地,不让自己完全倒下去。她睁大双眼,紧紧看着落在手边的还笑剑,发出一声惨叫。它近在咫尺,她却已拿不动它。
甚至,她连自杀却已做不到,身体中仅剩的道之力,似乎已经陷入沉沉的沉眠之中,听不到她的呼唤和悲惨。
她又看了看君道。他依然闭着眼,眉心中的红尘梦砂依然在缓慢翻动。她知道他还未死,灵魂依旧在梦境,或许很快就要死,在自己之后。
为这个本是仇敌的男人赔上自己,后悔吗?她轻轻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答案。组织的理想现在还重要吗?依然没有答案。
她很清楚落到天鹰花手中,自己会受尽折磨而死。不过很渴望杀死的那人,已经于梦境中受到了极大的折磨,最终依然逃不过一死啊。
敌对的双方死在同一个人手中,似乎便是故事的结局。如此足矣,她想到。她闭上眼。
天鹰花双目中迸射出炙红之光,轻轻地覆盖林笑儒的全身,似纱衣又似蛛网,似怂恿而又束缚。
可惜林笑儒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死去,再也没有丝毫作为女人尤其是绝世美女的反应。说她是冰雕也不为过。
发出两声喋喋怪叫,天鹰花面色难看,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数息后,他眼中又闪烁兴奋之光,双脚轻轻跳动,双手直指天空,做出一个怪异却又饱含深意的姿势。
没有人知道,他拥有一半妖的血统,是半妖之体。道界中、红尘中,甚至是如意花堂内,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
妖与人的结合,往往产生怪物,大多数在出生之时便已死去,带着先天的罪恶。
他是幸运的半妖,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了一名强大的修行者。为了隐藏自己的秘密,他行走在黑暗中,隐藏在世界的边缘。
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世间最不幸之人。他生而为人,体内却藏着鹰的灵魂,鹰天生是王者,他却不得不如蛇鼠一般的躲藏。
直至今日、此刻,他终于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不再隐藏,鹰的血脉在身体中尽情然后。
他洞悉了一些半妖的秘密,他点燃了自己。压抑太久,一旦释放,便是毁天灭地的疯狂。
他开始在鹰和人之间转换。从此之后,他再也不用戴那个丑陋的面具,只为隐藏那只为世人所不容的喙。
他相信此刻是自己的巅峰,今后,他将会走向更高处。
每一个女子都是上天的恩赐,无论她们是美是丑,都是特别的。天下第一美女更是特别。她会成为自己的燃料,天鹰花如是想到。
伸出如同纯金铸成的鹰爪,看到鹰爪在风雪中闪烁的锋锐无匹的寒光,天鹰花满意极了。
鹰爪之前,一排气浪轻柔推动,吹起了她的发,吹起了她的衣,露出她洁白如玉的肌肤。
鹰爪的锋芒刺破林笑儒柔软的脖颈,绽放点点蔷薇,疼得她轻轻闷哼出声。
鲜艳的红和温润的白映在一起,显得别样的诱惑。
气浪还吹斜了君道僵直的身体,亦吹起他的发,吹得他薄唇轻颤,吹得他眼皮轻挑。
一切都在天鹰花的掌握之中,看着毫无抵抗之力的君道,他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快意,以及嘲讽。
君道眼皮的跳动越来越快,已超过了气浪震动的频率。天鹰花发现了异常,但他毫不在意。
君道睁开了眼,清明和沧桑同时浮现,两颗泪珠缓缓滚落,一抹愤怒爬上额头。
他眼睛微微眯缝起来,从中隐隐透出两道寒光,看得天鹰花心头起了寒意,又生出无穷愤怒。
君道将手伸向虚空,握住伏了两颗碧绿色符文的剑柄,将黑剑缓缓从中往外拔。
鹰爪突然变得迅疾无比,似乎一道闪电略过虚空,它排挤空气,形成一串凄厉的雷声,它击碎雪花,形成几滴箭雨。
“你竟敢如此轻视于我?我监视你日久,深知你这一式想要发挥作用,便需提前蓄势,需要很多时间,你竟敢用如此缓慢而大意的方式对付我?”天鹰花愤怒地吼叫,今日的他,似乎受不得任何人的轻视。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他已自信到极致,他知道这一爪下,君道会化为飞灰彻底消失。但他却又出奇地愤怒,只因这个一直让他忌惮恐惧的人,敢用如此轻挑的态度对待自己。
君道理解天鹰花这种情绪,他已见过无数这种疯子,这种偏执、可怜却又可恶的人。他微微翘起薄唇,做出一个无声的嘲笑,眼色平静地看着越来越愤怒的天鹰花。
鹰爪所带来的雷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凄厉。天鹰花话还未说完,鹰爪已是来到君道面前。
天鹰花极其讨厌君道那双平静的眼,更讨厌那对自带三分嘲讽意味的唇,他想先将他们抓得稀烂。
君道脸上的嘲讽意味越来越浓,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层水幕,薄薄地固定在空中。
如铁刃切过叠纸的声音突然代替了雷声。
天鹰花痛苦的戾叫夹杂在这些声音中。
血雨飞洒,耀眼的金色和刺眼的红色一齐飞舞。阵阵夹杂着奇异香味的血腥味逸散在雪花中。
君道眼前的水幕突然拉长,将自己和林笑儒阻在其后。点点雪花打在水幕上,击得它轻轻荡漾,变成浅一些的血幕。
天鹰花抚着自己被斩去手的臂膀,不可置信地看着君道。他已止住血,那只手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日,我观你与吕希战,观你与吕希言,你这一式的确需要蓄势,没错吧??”
君道点头,而后摇头:“知道自己身后有双眼睛,我怎么毫无防备?”
“所以没有所谓的空之囚?”
君道有些怜悯地望着他:“空之囚当然存在,但我们的眼睛,有多少次欺骗过心,你从未想过?”
“为何突然这么快?”天鹰花不甘而又歇斯底里地问道。
君道无言,放开剑柄,黑剑似乎滑入空间的泥潭中。他两手空空地看着天鹰花。
天鹰花突然惊恐地戾叫一声,露出半鹰之体,两只巨大的鹰翅从背后伸出,其中一只缺少翅尖,鲜血淋漓。
他没有转身,眼神凶厉地朝君道扑去,鹰嘴如锄头一般朝君道啄去。
君道侧身而行,天鹰花眼中出现一丝得意之色,身体歪斜地飞了出去,直冲天空。
似乎在嘲笑君道的自大,又似在嘲笑君道不甘拼死,天鹰花发出了一声真正的鹰啼声。这声音似乎鹰重生时才发出的声音,站在生与死的分水岭上。
君道背着双手望着他如箭矢一般迅疾的身影。身后,传来林笑儒略带怒意的质问声,“为何要放过他?”
君道没有回头,却认真答道:“我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眼看高峰在望,身后那人似乎没有追击的意思。天鹰花心中充满了后怕,充满了庆幸。
他决定,今后一定要更谨慎些,在真正的独步天下之前,一定不能再犯今天这种错误。
可惜没有以后。“以后”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从不存在的词,天鹰花也是这许多人之一。
一股血箭突然从他咽喉处射出,另有一股从他心脏处射出,然后无数股血箭从他身体各处射出。
天鹰花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似人吼似鹰啼。他的身体似乎被巨大的力量从内部切开,一瞬间变为无数块整齐的血肉。
血肉染红了高耸的峰顶,似乎为它带上了鲜血王冠。
棺材峰顶,风雪太急。君道转身,轻柔地抱起尚有惊色的林笑儒,朝山下避风处走去。
林笑儒心中有无数疑问,等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