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说：“当年我三人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云长虽犯法，我却不忍违背前盟。望权且记过，容他将功赎罪。”

诸葛亮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刘孙两家数万将士舍生忘死，才有此大胜；云长因一己之私而废万众之公，主公也想因私情而亵渎军法。如此这样，恐怕寒了将士们的心，我军法令之威信也将如同儿戏。”

关公羞愧难当，知道自己铸成大错，拔剑就要自刎，被张飞一把拉住。张飞对诸葛亮说：“二哥这些年来，立下无数战功。纵使今天有过，也可相抵了！”

“既已当众立军令状，不得不按军法从事。”

赵云上前跪求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因此斩杀二将军，我军岂不是自断臂膀？”

诸葛亮并不答话，关平，周仓见状也上前跪求；米竹，米芳，简雍，孙乾，刘封等众文武随后也跪求在地。

刘备说：“军师所担忧的，是怕众人不服。如今文武将士都为云长求免，请军师看在大家的面上，法外容情！”

诸葛亮只得饶了关公。大家起身，欢庆胜利，高奏凯歌，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第二天，刘备命孙乾准备礼品，前往周瑜寨中劳军。

再说周瑜收点军士，各各记功，申报吴侯。所得降卒，尽行押往江东，大犒三军，遂进兵攻取南郡。前队临江下寨，前后分五营，周瑜居中。

周瑜正召集众人商议进兵，忽报：“刘玄德使孙乾来与都督庆贺。”

周瑜将孙乾请入。孙乾施礼毕，说：“主公特命我拜谢都督大德，有薄礼献上。”

周瑜问：“玄德在何处？”

“现移兵油江口。”

“足下先回，我随后亲来相谢。”

周瑜收了礼物，送走孙乾。然后对鲁肃说：“刘备屯兵油江，必有取南郡之意。我等费了许多军马，用了许多钱粮，当下南郡唾手可得；他却心怀鬼胎，要捡便宜，太不把我周瑜放在眼里！”

鲁肃说：“那该怎么办？”

“我自去和他说话。好便好；不好时，不等他取南郡，先干掉刘备！”

“我愿同往。”

于是周瑜与鲁肃引三千轻骑，径投油江口来。沿岸见刘备水军战船整齐有序，岸上兵马雄壮，周瑜忧心忡忡。

刘备，诸葛亮到寨门前迎候，接入帐中。礼毕，设宴相待。刘备举酒致谢鏖兵之事。酒至数巡，周瑜说：“豫州移兵在此，莫非有取南郡之意？”

“见都督想取南郡，特来相助。若都督不取，我再取”

周瑜笑道：“我东吴早就想吞并汉江，今南郡已在掌中，如何不取？”

“胜负不可预定。曹操临归，令曹仁，徐晃等名将守南郡各处；江陵又是荆州重地，极难动摇；更兼有汝南，北荆州的援军往来接应。恐怕都督不能轻取”

周瑜说：“我若取不得，那时任由公取。”

“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子敬、孔明在此为证，都督不要反悔。”

鲁肃踌躇不应。诸葛亮说：“都督此言，非常公道。先让东吴去取，我们相助；若不下，主公取之，有何不可！”

刘备说：“我派翼德往都督帐下助战；云长沿夏水而上，断绝曹仁北方交通线，阻挡曹操援军。都督可放心攻打，以半年为期，上半年都督取我助，下半年我可自取”

周瑜同意，与鲁肃辞别刘备、诸葛亮，上马而回。鲁肃说：“都督为何要容许刘备取南郡？”

“我弹指可破南郡，虚给他个人情而已。”

随问帐下将士：“谁敢先取南郡？”

一人应声而出，是蒋钦。周瑜说：“你为先锋，徐盛、丁奉为副将，拨五千精锐军马，先渡江。我随后引兵接应。”

再说刘备送走周瑜之后，如约命张飞带本部一千兵去周瑜帐下听令；命关公带五千兵，从江夏走夏水而上，绕到江陵北面断绝其与后方的交通线。刘备自与赵云屯兵油江口，往来接应。

话分三家，曹仁在南郡，分付曹洪守彝陵，以为掎角之势。人报：“吴兵水陆并进，已渡汉江，直奔我江陵而来”

曹仁说：“坚守为上”

骁将牛金奋然而起：“兵临城下而不出战，是怯。何况我兵新败，正当重振锐气。我愿借精兵三百，决一死战。”

曹仁答应，令牛金从军中挑选三百壮士，喝酒歃血出战。牛金引军冲锋陷阵。蒋钦见他兵少，直接指挥众军围住牛金。牛金左冲右突，不能得脱。

曹仁在城上望见牛金困在垓心，遂披甲上马，引麾下精兵数百骑出城，奋力挥刀，杀入吴阵。徐盛迎战，不能抵挡。曹仁杀到垓心，救出牛金。

刚要入城，回头一看还有数十骑在阵，没能逃出，于是又重新杀入，救出重围。正遇蒋钦拦路，曹仁与牛金奋力冲击，徐晃也引兵接应，混杀一阵。大败蒋钦，拔了吴寨，曹仁得胜而回。

蒋钦兵败，回见周瑜。周瑜大怒，就要斩杀，众将求情才得免。周瑜要亲领大军与曹仁决战。甘宁说：“都督不要轻动。今曹仁令曹洪据守彝陵，为掎角之势；我愿以精兵三千，径取彝陵，都督然后可取南郡。”

周瑜依计，先教甘宁领三千兵攻打彝陵。早有细作报知曹仁，他与陈矫商议。陈矫说：“彝陵有失，南郡亦不可守。应火速援救。”

曹仁随即令徐晃与牛金暗地引兵救曹洪。徐晃先使人报知曹洪，令曹洪出城诱敌。甘宁引兵至彝陵，曹洪出阵与甘宁交锋。战有三十多分钟，曹洪败走。甘宁夺了彝陵。至黄昏时，徐晃、牛金兵到，两下相合，围了彝陵。

探马飞报周瑜，说甘宁困于彝陵城中，周瑜大惊。程普说：“可急分兵救之。”

周瑜说：“此地正当要冲，若分兵去救，倘曹仁引兵来袭，如何是好？”

吕蒙说：“甘兴霸乃江东大将，岂可不救？”

周瑜说：“我想亲自去救；但留何人在此，能守此地？”

吕蒙说：“凌公绩可以当之。”

周瑜说：“凌公绩肯暂代我任吗？”

凌统说：“若十日为期，可当之；十日之外，不胜其任。”

周瑜说：“吕蒙为前驱，我为中军；不须十日，必奏凯歌”

遂留兵万余，交付凌统；即日起大军水陆并进投彝陵来。吕蒙说：“彝陵南僻小路，直通江陵。可差五百军去砍倒树木，以断其路。敌军若败，必走此路；马不能行，必弃马而走，我则可获其马。”

周瑜依计。吴军抵达彝陵，周瑜命周泰从水路进攻，命吕蒙从旱路进攻。甘宁望见援军到，传令教军士严装饱食，出城接应。

曹洪、徐晃、牛金闻周瑜兵将至，分兵拒敌。两军交锋，吴军水路旱路，城内城外，四面杀出，曹兵大乱。曹洪、徐晃、牛金果然投小路而走；却被乱树塞道，马不能行，尽皆弃马而走。

吴兵得马五百余匹。周瑜驱兵星夜赶回南郡。

曹仁将败将接入城内。这时人报：“北方的交通线被关羽切断！”

曹仁急忙召集众人商议。说：“彝陵已失，北道又被断绝，南郡已成一座孤城。如何是好？”

陈娇说：“我南郡兵精粮足，不是他旦夕可破的。将军可速传令荆州出兵，赶走关羽，打通北道交通线”

曹仁依计，派人星夜前往荆州班兵。荆州守将满宠得令，留一万兵守城，自己领一万兵来攻关公。夏侯惇也令文聘领兵五千前往增援。曹仁见满宠，文聘兵到，派徐晃领五千兵与援军南北夹击关公。

关公命士兵在路上布满鹿角，树桩以挡骑兵，深沟高垒，坚守营寨，又得刘备从油江口的侧应。虽被南北夹攻，关公营寨却数月岿然不动。

曹操听闻江陵危机，急令汝南太守李通前往增援。汝南太守李通领一万兵与满宠，文聘汇合，从北路猛攻关公。李通见久攻不克，亲自下马，身先士卒冲到寨前拔除鹿角，被一箭射穿咽喉，当场阵亡，享年四十二岁。

与此同时，周瑜在江陵也一直无法破城。南郡的攻防战就这样从建安十四年初春一直打到深秋。

这时江陵城已经快撑不住了，赤壁之战时，曹操几十万大军的补给就是由江陵供应，如今又折腾这大半年，粮草已经见底。曹仁召集众人商议，曹洪说：“形势危急，何不拆开丞相的锦囊一看，以解此危？”

曹仁于是拆开一看，大喜。便传令教五更造饭；天明，曹仁，曹洪领大队弃城；陈娇，牛金领两千弓弩手埋伏在瓮城内，城上遍插旌旗，虚张声势。军分三门而出。

再说周瑜见曹兵分三门而出，上瞭望台观看。只见女墙边虚搠旌旗，无人守护；又见军士腰下各束缚包裹。周瑜心想曹仁一定是想跑，遂下令三军只顾向前追赶，直待鸣金，方许退兵。命程普督后军，周瑜亲自引军取城。

战鼓响处，曹洪，曹仁见吴军倾巢而出，不敢恋战，直接败走。周瑜见曹兵都不入城，城门大开，城上又没人，随即命韩当，周泰分兵追击，自领众军抢城。

周瑜引数十骑率先而入，不料江陵城内竟然设有瓮城。所谓瓮城，就是在正门之内，还包藏有一个小城，使突入城门的敌人变成瓮中之鳖。

陈矫在敌楼上，望见周瑜亲自入城，暗道：“该着你死！”

一声梆子响，两边弓弩齐发，势如骤雨。争先入城的，连人带马全被射死。周瑜身穿重铠，因此得免，但战马当场射倒，他摔翻在地，也被一弩箭，正射中左助无甲处。

牛金从城中杀出，来捉周瑜；徐盛、丁奉带队冲入城内，冒着箭雨，舍命救出周瑜。城中曹兵突出，曹仁、曹洪分兵两路杀回。

吴兵自相践踏，落堑坑者无数。幸得凌统引一军从斜刺里杀来，敌住曹兵。曹仁引得胜兵进城，程普收败军回寨。丁、徐二将救得周瑜到帐中，唤军医用铁钳拔出箭头，将金疮药敷掩疮口，疼不可当，饮食俱废。医生说：“此箭头上有毒，急切不能痊合。若怒气冲激，其疮复发。”

程普令三军紧守各寨，不许轻出。三日后，牛金引军来骂战，程普按兵不动。牛金骂至日暮方回，次日又来骂战。程普恐周瑜生气，不敢报知。从此，牛金直接到寨门口叫骂，声声只道要捉周瑜。程普与众商议，想暂且退兵，回见吴侯，再作理会。

而周瑜虽患疮痛，心中自有主张；已知曹兵常来寨前叫骂，却不见众将来禀。一日，曹仁自引大军，擂鼓呐喊，前来骂战。程普拒住不出。周瑜唤众将入帐问：“何处鼓噪呐喊？”

众将说：“军中操练士卒。”

周瑜大怒：“为何骗我！我已知曹兵常来寨前辱骂。程德谋既同掌兵权，何故按兵不动？”

遂命人请程普入帐询问。程普说：“我见公瑾病疮，大夫说不能动怒，故曹兵骂战，不敢报知。”

“你们不战，有何打算吗？”

程普说：“众将都想收兵暂回江东。等你病好了，再作计较。”

周瑜听了，从床上奋然跃起：“大丈夫既食君禄，当死于战场，马革裹尸而还，这是荣幸！岂可为我一人，而废国家大事？”

说完，披甲上马。诸军众将，无不骇然。周瑜引数百骑出营前。望见曹兵已布成阵势，曹仁自立马于门旗下，扬鞭大骂说：“周瑜小儿，料必归夭，再不敢正觑我兵！”

他正骂着，周瑜从群骑内突然出现，说：“曹仁匹夫！看见我没！”

曹军看见，尽皆惊骇。曹仁对众将说：“一起大骂他！”

众军厉声大骂。周瑜大怒，使潘璋出战。未及交锋，周瑜忽大叫一声，口中喷血。坠于马下。曹兵冲来，众将向前抵住，混战一场，救起周瑜，回到帐中。程普问：“都督贵体怎样？”

周瑜小声说：“这是我的计”

“此计怎讲？”

“我本身没事；故意如此，想让曹兵以为我病危，必然轻敌。可使心腹军士去城中诈降，说我已死。今夜曹仁必来劫寨。我却在四下埋伏，则曹仁可一鼓而擒也。”

程普说：“妙计！”

随就帐下举起哀声。众军大惊，尽传言都督箭疮大发而死，各寨尽皆挂孝。张飞命人报知刘备，刘备对赵云吩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然后让来人回报张飞。

再说曹仁在城中与众商议，言周瑜怒气冲发，金疮崩裂，以致口中喷血，坠于马下，不久必亡。正论间，忽报：“吴寨内有十数个军士来降。中间亦有二人，原是曹兵被掳过去的。”

曹仁忙唤入问之。军士说：“今日周瑜阵前金疮碎裂，归寨即死。众将皆已挂孝举哀。我等皆受程普之辱，故特归降，便报此事。”

曹仁大喜，随即商议今晚便去劫寨，夺周瑜之尸，斩其首级，送赴许都。陈矫说：“此计速行，不可迟误。”

曹仁遂令牛金为先锋，自为中军，曹洪，徐晃殿后，只留陈矫领些少军士守城，其余军兵尽起。二更后出城，径投周瑜大寨。来到寨门，不见一人，但见虚插旗枪而已。情知中计，急忙退军。四下炮声齐发：东边韩当、蒋钦杀来，西边周泰、潘璋杀来，南边徐盛、丁奉杀来，北边陈武、吕蒙杀来。曹兵大败，三路军皆被冲散，首尾不能相救。曹仁引十数骑杀出重围，正遇曹洪，遂引败残军马一同奔走。杀到五更，离南郡不远，一声鼓响，凌统又引一军拦住去路，截杀一阵。曹仁引军刺斜而走，又遇甘宁大杀一阵。曹仁不敢回南郡，径投襄阳大路而行，吴军赶了一程，自回。

周瑜、程普收住众军，径到南郡城下，见旌旗布满，敌楼上立着两将，张飞和赵云，赵云说：“都督少罪！我奉主公将令，已取城了。”

周瑜大怒，便命攻城。城上乱箭射下。周瑜命暂且回军，使甘宁引数千军马，径取荆州；然后再取南郡未迟。正分拨间，忽然探马急报：“刘备自得了南郡，盗用兵符，星夜诈调荆州守城军马，然后袭取了荆州。”

“刘备怎得兵符？”

“他拿住陈矫，曹仁兵符全得到了”

周瑜大叫一声，金疮迸裂。正是：几郡城池无我分，一场辛苦为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