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河流,故乡的河流,
发源自古老的嶓冢山,
有时无比湍急,不停留,
仇池国的落日也只惊鸿一瞥,
任凭姓杨的国王一声声叹息。
有时会慢慢走,慢慢看,
犀牛寺鼎盛的香火,
缭绕了几百年,又飘散了。
多年前父亲说起水中的犀牛,
在夏天的夜晚上岸来,晒月光,
夜风轻轻吹,河水清凉,
村庄的少年也跃入河水中,
憋足一口气,潜入犀牛潭,
那是平洛河汇入犀牛江的地方,
犀牛寺,还有白马寺,
只剩名字,没有驮回佛经的白马。
某一天开始,沙子用来卖钱,
河岸便被采沙船一点点嚼碎,
吐出来,便有细沙,豆石,绵沙,
还有不肯就范的大个儿卵石,
要投进牙齿尖利的碎石机,
出卖当然是按照方,立方的方,
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
买了采沙船的人首先富了起来。
因此,河流变得纤细,幽深,
河岸缺失,河水变得阴险,
表面显得青绿,平静,
引诱孩子们跳下去游泳,
当他们一个猛子扎到水底,
河流之神便抱紧他们,
像抱住远古前上岸未归的儿子,
亲吻着,爱抚着,绝不放开。
除此之外,还有沙金,
就蕴藏在深深的河底,
挖走河底的沙土,过了筛子,
或许还有其他复杂的程序,
便得到黄金,美丽,充满诱惑,
一些流进所谓老板的口袋,
一些用来缴纳所谓开采费,
到底开采了多少,不得而知。
多年后回到陌生的故乡,
面对孱弱的河岸与河流,
我渴望一场洪流,席卷而来,
裹挟众多冠冕的欲望,
浸泡,撕扯,最终让它窒息,
而人们只会感叹,继续苟活,
转述给以后无知的子孙,
以前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无知。
我想,倘若河流在某个夜晚消失,
天亮了,眼泪便是村庄唯一的水源,
滚烫,苦涩,流进人们各自的嘴唇,
但不会流进犀牛江,这最后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