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谁:何也!形声字。从言,隹(zhuī)声。金文字形,象鸟在叫。基本义:疑问代词,指什么人。
如《左传·隐公元年》:“其谁曰不然?”读音有两种,一般来说“shuí”为读音,多见于庄重场合和极富感情的诗朗诵中;“shéi”为语音,较生活化,多见于影视剧节目和日常生活中。
谁也指哪个人、哪些人,如唐·高适《别董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毁:缺也,形声字,从土从毇(hui)省。毇指碾米或者舂米,土加毇省意为击打、踩坏之意。“毁”的原义就是破坏、损坏,如“烧毁”、“焚毁”等。《易·系辞》:乾坤毁,则无以见易。《诗·豳风》:无毁我室。
毁后延伸指亏缺、减损,如毁齿,意为乳牙脱落,更生恒齿。
毁又指诽谤、诋毁,如“积毁销骨”。指不断地毁谤能使人毁灭。
毁也指居丧期间过度悲伤而损害健康,如“毁疾”、“毁颜”。 《礼·曲礼》居丧之礼,毁瘠不形。
誉:偁也。从言、与声。誉的原义就是称赞、赞美,如《礼记·表记》:君子不以口誉人。
誉也指名誉、荣誉,如《韩非子》:誉辅其赏,毁随其罚。
誉也通“与”,如《管子·明法》:交众誉多。
《论语集注》:毁者,称人之恶而损其真。誉者,扬人之善而过其实。
试:考察。
直道:孔子思想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正直做人,不媚上、不瞒下、不偏袒、不自私。孔子曾说:“以直报怨”、“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其中的“直”,就是指“直道”。
全文理解为:
孔子说:“我对于别人,毁谤了谁?赞誉了谁?如果有所赞誉的话,一定对他有所考察。夏、商、周三代的人都如此,所以能直道而行。”
明末江西新建人程登吉编了一本启蒙读物《幼学琼林》,他这样形容孔子对人的点评: “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
意思是:得到孔子一个字的表扬比得到华丽的衣服还要光荣,受到一个字的贬损比受斧钺之刑还要难受。
左丘明曾说:“《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贤人谁能修之?”
《春秋》的记述,用词细微而意思显明,记载史实而含蓄深远,婉转而顺理成章,穷尽而无所歪曲,警戒邪恶而褒扬善良,如果不是圣贤,谁能做到?
孔子不会随便批评、诋毁一个人,也不会随便褒扬一个人。而是通过精准的用词来定义、陈述事实,让事实自己说话,所谓“尽而不污”,被批判的人,权势再大,也心服口服。这就是所谓的“春秋笔法”。
钱穆曾说:“孔子著《春秋》,不虚夸人之美,不隐藏人之恶。无论褒贬,一概用事实说话,一如其实,事以明道。”
我们可以从中学到一个道理:无论我们是表扬一个人,还是批评一个人,都要经过自己认真的考察。而不是不知前因后果就随便跟风,盲目乱说。 毁誉见于直道,而直道自然在人们心中。
《乐毅报燕王书》云:“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绝交了,不必诋毁对方,别人毁我或者誉我,也不必太在乎。
毁誉是大事,要非常小心在意,对待他人,要杜绝诋毁,谨慎赞誉,一切立足于事实说话,只说事,不说人。
对于媒体来说,该褒扬的要大力褒扬,该贬损的要依照事实大胆贬损,只有这样,人们的价值观才不会紊乱。人们才会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该做,社会风气就会好起来。
《春秋》和“春秋笔法”
《孟子·离娄》说:“《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
意思就是:当时各诸侯国的史书一般都叫《春秋》,只是鲁国就叫《春秋》,没有加个专名,而晋国、楚国自己加了专名。《春秋》就是个共名。
古时历法先有春秋,后分冬夏二时。因此把国史记载叫做《春秋》,这就是“春秋”作为史书名称的由来。
所以如果有人说孔子从小就开始读《春秋》,不要觉得奇怪,因为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史书都叫《春秋》。
我们现在通常所指的《春秋》即《春秋经》,是我国古代史类文学作品,由孔子编撰。
鲁哀公十四年(前841年)春,鲁国在大野(今山东嘉祥县的获麟堆)围猎,大夫叔孙氏的车手鉏商获得了一只怪兽,大家都以为不吉祥。
孔子看了说,这就是瑞兽麒麟!并叹息嘉瑞之无应,吾道之穷矣!于是停止了《春秋》的编写,李白有诗云:“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所以《春秋》也叫《麟经》、《麟史》。
《孟子·滕文公下》:“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
孔子作《春秋》,目的在于惩恶而劝善,所以“《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春秋》用于记事的语言极为简练,然而几乎每个句子都暗含褒贬之意,被后人称为“春秋笔法”、“微言大义”。它是中国古代儒家典籍“六经”之一,是我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也是周朝时期鲁国的国史。
据一些文学著作记述,至迟自西周起,就有太史记载国家大事。《春秋》是由鲁国史官记录大量当时本国诸侯,大夫,国人等失礼非礼之事;
鲁国史官也会收集其他诸侯国公侯大夫等失礼非礼之事,会记录诸侯国公侯间大夫等间书信内容,比如晋叔向与郑国子产关于铸刑书的书信,其中记录了齐国史官因为保持真实记录而被杀掉的事件等等。
现存《春秋》,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它基本上是鲁国史书的原文。
旧时有“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之说。但后世亦有不同说法,清人袁谷芳《春秋书法论》说:《春秋》者,鲁史也。鲁史氏书之,孔子录而藏之,以传信于后世者也。
石韫玉《独学庐初稿·春秋论》也说:《春秋》者,鲁史之旧文也。《春秋》共十二公之事,历二百四十年之久,秉笔而书者必更数十人。此数十人者,家自为师,人自为学,则其书法,岂能尽同?
虽然春秋之作者有争议,但其经过孔子之手修而改之,则无大异。事实上,春秋作为一鲁国的史书,其作用早已超出史书范围,春秋用词遣句“字字针砭”成为独特的文风,为历代文代史家奉为经典。
《春秋》所记,是二百四十多年的春秋各国大事,现所存全文,不过一万六千多字,但据曹魏时的张晏和晚唐时人徐彦引《春秋说》,都说是一万八千字(张说见《史记·太史公自序·集解》引,徐说见《公羊传·昭公十二年疏》引),可见《春秋》原文,从三国以后脱露了一千多字。很多大事遗漏记。
孔子作《春秋》的原因,《史记》中是这样记载的:“余(太史公)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 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司马迁对《春秋》极为推崇:”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近代学术界曾对于《春秋》的史学价值存在质疑。然而史料记载中并没有对《春秋》的历史记载产生怀疑。
杜预在《春秋左传集解·序》中说:“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
朱熹说:“圣人作《春秋》,不过直书其事,善恶自见。”
《春秋》记史的笔法与《史记》不同。司马迁明确指出:”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但《春秋》的“微言大义”并不意味着其“言”是失实的。张京华有这样的评价:“如果说‘良史’、‘实录’代表了古代史学的基本原则,‘微言大义’则是代表了古代史学的最高境界。”
也许正因如此,《左传》才会说:”《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
孔子所作的《春秋》是一部蕴涵着作者深刻政治思想的政治学著作,这是从先秦孟、荀到两汉马、班诸家一致的看法。
两汉以后,今文经学衰微,学者多受古文经学门户之见的影响,开始视《春秋》为历史学著作,并由此引发了长期以来聚讼纷纭的《春秋》性质之争:史书?经书?文学?政治学著作?亦经亦史?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春秋》的开创之功都是无可争辩的。
它的编年体例,为史学三大体例之一,“系日月而为次,列时岁以相续”,垂范千秋,继之者众,《资治通鉴》最称出类拔萃。
它的私修性质,打破了官方对史学的垄断,成为诸子百家争鸣的先声。而“二十六史”中,私修者多达三分之一,亦可说是受其引领所致。
它的春秋笔法,姑且不论有多少后人穿凿附会之处,但其本身所彰显的史学精神却勿庸置疑,那便是勇敢无畏,刚直无私。
中国史脉能绵延至今而不断,与孔子当初所赋予的那股坚韧之气息息相关。圣人其萎,而《春秋》不老。爱读《春秋》者,代不乏人。
最为民间所熟悉的,恐怕就是三国那位与孔圣人齐名的关圣人关羽了。君不闻一幅对联有云:
孔夫子,关夫子,万世两夫子;
修春秋,读春秋,千古一春秋。
《春秋》因文字过于简质,后人不易理解,所以诠释之作相继出现,对书中的记载进行解释和说明,称之为“传”。
其中左丘明《春秋左氏传》,公羊高《春秋公羊传》,谷梁赤《春秋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列入儒家经典。
现《春秋》原文一般合编入《左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