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有文化的鱼

一天, 我被网住了,一双大手紧紧把我给钳住,我毫无反抗地被扔进了鱼桶。渔夫看到我身体通透,色彩斑斓,于是把我装进了玻璃缸。就这样,我来到了繁教授的家。

繁教授在阳台上给我修了一个池子,起名为瑶池。又给我起了名字,叫“绿绮”。从此我就生活在这个三尺见方的池子,伸展不开身子,四处撞壁,犹如囚徒。于是我想起了蔚蓝的大海,那里有宽阔的水域,众多的伙伴,我们相约潜藏水底,嬉戏波涛,追逐流云,漫卷水带,甚是欢娱,现在只能独享一泓孤独。

繁教授是一位非常有情怀的教授,经常穿一件长呢子大衣、红色围巾,斑驳的头发、从容的面相。那天,教授拿着一个小网,把我从水里舀起来,仔细看了又看,我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妓女,任凭他欣赏我我精巧的胴体,难受极了,试图蹦出去,网子太软,使不上劲,试了几次,都是徒劳,于是放弃了,我骂教授是龟孙子,好在教授不懂我的语言主,否则他该生气了,教授看我的嘴巴一张一翕,还挺高兴。最后,教授在把我放到水里的时候,好像作出了一个决定,喃喃道“它应该成为一条有文化的鱼!”

从此以后,只要教授在家,早上必搬上他的绿丝藤条椅,圆形玻璃茶几,进行朗诵。第一天,他蹲在池边,非常亲呢地说:“绿绮,你可要争气,我要把你培养成一条有文化的鱼,把王教授家的鹦鹉给比下去!”接着,繁教授给我朗诵《关睢》:

关关雎鸠⑴,

在河之洲⑵。

窈窕淑女⑶,

君子好逑⑷。

           ……

繁教授很陶醉,字正腔圆,拗身转头,屈身仰体。可惜我实在是无福消受,我自管自地游来游去,繁教授不高兴了,他给我说:“听朗诵的时候不要动来动去,要拘着身子,安静地听。”我才不管他呢,自游。王教授生气了,脸部肌肉蹙缩,我还是不管他,悠游我的,繁教授找来网,把我给摁住,又开始朗诵,这次明显没上次有劲了,因为他的劲都使到我身上来了,经常跑调。他摁得实在难受,于是我不动了,假装听他朗诵,繁教授高兴了,把我放到水里,继续:

关关雎鸠⑴,

在河之洲⑵。

窈窕淑女⑶,

君子好逑⑷。

           ……

那天早上,我仿佛被折磨了一个世纪,最后手机响起,繁教授丢下我匆匆离去。接下来的早上,教授都要来诵诗,我知道他朗诵的时候我不能动,否则他就要动手了,而且等他离去的时候,总要给我些许好吃的东西,于是我忍了,憋得难受的时候,我就想想那蔚蓝的大海,悠悠白云,等他一走,我就自由了。

如此憋闷地过了一段时间,繁教授郑重的向我宣布,我必须学会跳舞,不跳就不给吃的,还要用针扎我。第一天,教授唱的是《北风那个吹》,我实在是不懂怎么动,于是教授就用针刺我,舒缓时慢游,这个容易做到,高亢时必须快游,不游就会扎我。时快时慢,时慢时快,那天累得我筋疲力尽,完了教授要给我吃的,我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安静地躺下。

迫于繁教授的淫威,我终于掌握了他的节奏,慢慢地也适应了,现在我的身体很棒,可以持续一个小时了,但教授还不满足,给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天他放的是《第五交响乐》,在高唱部分,要让我跳起来,跃出水面,然后俯冲下去,安静入水。对这样无聊的要求,我本能地乱溅水花,繁教授很生气了,使劲地扎我,疼得我直打滚,我使劲一摆尾,把水泼到繁教授的玻璃片上,王教授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然后找来鱼网,把我捞出水面,放到地上,用铁丝使劲抽我,此时的繁教授,再也没有教授的风度,猴急,暴跳如雷,嘴里骂骂咧咧,等繁教授把自己折磨累了,终于放下了我,我躺在地上,想就这样死了算了,免得遭受这龟孙子糟蹋,但繁教授却不放过我,又把我放到水里。

两天,没给我吃的,我饿得没力气了,软绵绵的,我想我的那些小伙伴们,我想妈妈,但我的泪水没有人看见。

繁教授终于又想起我来了,给了些我吃的,又开始放音乐,《生命交响曲》,害怕这淫棍再次淫荡,我只好跳了,接下来,天天训练,繁教授脸上有了笑容,如一瓣瓣桃花,让他返老还童,他又恢复了他平静的生活。有一天,龟孙子的孙子来看我,拿一根木棍戳我,我一时兴起,跳起来扑到他脸上,吓得他直哭爹喊娘,跑进去找爷爷,那时我得意极了。接下来,我可就惨了,繁教授怒不可遏,冲出来,抓住网,往水里一戳,把我甩出水面,用脚踩,用棍敲,然后叫来孙子,使劲揍,好在孙子怕,没敢揍我。

一天晚上,繁教授喜滋滋地回到家,马上跑来告诉我,王教授明天要来,让我一定要好好表现。

那天晚上,月光如明眸的少女,披着轻纱。我跳出池子,静静地看着天空,我看到了天国,好美好美,洁白遐远,悠悠白云像圣洁的绵羊,我又想起了我的妈妈,你们可曾看到过这样美丽的天空。

第二天,王教授如期而至,他们推杯换盏,互相吹捧。然后繁教授提议,要让大家看看我的表演,《生命交响曲》响起来了,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好像在看一个一丝不挂的妓女,我一动不动,交响乐放完,我还是没动,王教授的脸上浮现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繁教授的脸上却霜花重重,他找来那根让我见之颤栗的尖针,准备扎我。我怒不可揭,使劲一挺,扑向繁教授的眼镜,繁教授身子向后倒去,幸好王教授反应较快,扶住了他,即使这样,繁教授笨重的身躯还是萎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高兴极了,再一跃,从阳台跃出,外面的天空无垠,一丝丝凉气把我托住,我听到了一阵惊呼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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