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金瓶梅》第五十七回 韩道国兄弟共王六儿 潘金莲娘俩同李瓶儿
上回说王六儿和韩二偷情，被一帮无赖绑起来准备第二日送官。
遇到媳妇偷情这种事情，作为丈夫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第一反应是不是该大怒呢？
可我们看到的韩道国不是！
他只有急，没有怒。
原因我们后面再说。
韩道国随着应伯爵一路走进西门府，走到花园，走入翡翠轩，可西门庆却不在。
进到后面去了。
大户人家的宅子，后宅都是内眷的住所。应伯爵就算再如何熟他也不敢进去，只好让小厮画童儿去请。
画童儿走到后面，直接去了潘金莲的房子，见到春梅问道：“春梅姐，爹在不在这里？”
春梅骂道：“见鬼的小奴才！你爹在隔壁六娘那里，巴巴的跑这里来问什么？”
画童儿挨了一场骂，又走到李瓶儿这边来，只见迎春坐在台阶上，一问才知道，西门庆正在屋里看着李瓶儿为官哥儿裁剪衣裳。
料子是一匹【大红紵丝、一匹鹦哥绿潞绸】，要裁剪出小毛衫、小披袄、小背心和小护脖来。
西门庆听说应伯爵来了，也并不着急，看着裁剪完了才走到花园来。
画童儿又是叫姐姐，又是好声好气地问，并没有冒犯春梅的地方，怎么他就偏偏挨了骂呢？
原来是春梅气不顺，气不顺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西门庆没有来潘金莲这里。
可我们从画童儿至花园进来，直接就到潘金莲房里来找西门庆就可以联想到：画童儿之前应该来过很多次，那时西门庆总是在潘金莲房里，所以这次他还是走顺了腿，像从前一样又来这里找西门庆。
可现在不比以往，从春梅的怒气里也能听出：西门大官人已经不经常来这里了。
画童儿这次过来，正巧触到了潘金莲和春梅的霉头，以春梅一向泼辣的性格，挨骂也就变得很正常的了。
后面又接着写到西门庆看着李瓶儿为官哥儿裁剪小衣服，并且有客人来了也不愿离去，非要看着全部做完才出去。
估计还要逗弄一下儿子，和李瓶儿说些小衣裳搭配之类的言语。
这是一副多么温馨甜蜜的场面啊！
这里又一次表达出在西门庆心里，李瓶儿这边的小家才是他依恋的地方，才是他只要有空就一定会来的地方，才是根本感觉不到时间流淌的地方。
相对应的，潘金莲那边就只能是被遗忘的角落了。
兰陵笑笑生并不直说潘金莲那里的冷遇，不直说李瓶儿这里的热络，只是用两件很短很不起眼的小事来轻轻地表达出来。
没有那么多感叹，没有那么多心理暗示，看得明白就是同道中人，看不明白人家更不愿强求。
和骁骑这样的蹩脚写手正好相反。
其实最应该惊叹的就是这匹【大红紵丝】制作出来的小衣裳。
作者在官哥儿才刚满月就已经开始伏下十一个月之后的死亡原因！
再说三人见了面，应伯爵开口便道：“韩大哥，你有什么话就对大官人说。”
韩道国开口才说：“有一伙不知姓名的泼皮...”就被应伯爵打断：“贤侄，不是你这样说话的。噙着骨头露着肉的说不清楚。当着大官人，你直说就是了。”
不等韩道国再开口，应伯爵直接面对西门庆道：
“这韩大哥时常在咱们铺子里守夜，家里只有个媳妇子和一个小孩儿。就有一帮泼皮无赖见他家中无人，时常前去鬼混吵闹。他兄弟韩二气不过，和他们理论起来，却被这群无赖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个臭死，还捆了起来说明日要送去李知县那里。韩二哥哭哭啼啼的求我来对哥说，只求别把他那媳妇子送官就是了。”
又转头对韩道国说：“把你写的那个帖儿给哥看一看。”
韩道国连忙跪倒递上求道：“小人有幸在老爹门下生活，万望求老爹看在应二叔的份上，扶救一二，我全家没齿难忘！”
西门庆看了帖子道：“明日还叫韩二上官府走一走。”
又对玳安儿说：“去门前叫个班头进来。”
一名青衣的节级前来候命，西门庆道：“你去牛皮街找到保甲，就说是我的钧语，让他把王氏即刻放了。再将那几名光棍的名字报来，明日都押到我提刑院去。”
节级领命就走，应伯爵又道：“韩大哥，你也随着一同去吧，我和大官人还有话说。”
【钧语】一般都是下级对长官言语的尊称；西门庆居然自己说自己的话就是钧语。
一是他的确文化层次不高，一是做官后他的确是有些飘了。
我们都领教过韩道国耍弄口舌，知道他不是个说不出话来的人，更不是应伯爵讲的：噙着骨头露着肉！
再看韩道国跪倒后说的那番话，明明说的很漂亮。
应伯爵先是让他说，可才说了一句就打断，直接对西门庆说了起来。
在应伯爵的话里有很明显的意味：韩道国遇到这事儿的原因说到底是因为他为你西门家守夜，因为不在家。
这就是应伯爵话术的技巧了，将本来没有丝毫联系的西门庆也扯了进来。关系着他的利益，西门庆想不管也是不可能了。
第二日西门庆与夏提刑两人一同升堂，吩咐保甲带上人去。
夏提刑看了状纸开口问韩二道：“你为什么来的？”
韩二已经得了消息，回的话和应伯爵说的一模一样，只说自己是被无赖们冤枉的。
夏提刑又问另外四人，这四人一口咬定是韩二与王六儿有奸情，有违伦理道德，他们是仗义出手。
并且还拿出王六儿的裤子作证。
夏提刑问：“那王氏怎么不在？”
保甲不好说是西门庆命他放了，只说王氏脚小，还在路上。
韩二两眼不住去看西门庆，希望他快开口说话。
西门庆欠身说道：“长官也不必要这个王氏。想必这王氏有些姿色，这帮光棍调戏她不成，有意做成了这个圈套。”
转脸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捉到的韩二？”
回答道：“在她家屋子里。”
西门庆又转头问韩二：“王氏是你什么人？”
韩二道：“是小人的嫂子。”
西门庆又问保甲：“他们是从哪里进的王氏家？”
保甲道：“翻墙进去的。”
西门庆大怒道：“我把你们这帮该杀的光棍！他既然是王氏的小叔，也是有服之亲。难道不能登门？”
“倒是你们这帮光棍，你们又是她什么人？怎么敢翻墙而入？”
“她家中又没男子，只有个幼女在家，你们这明显是非奸即盗！”
不由分说，喝令上夹棍，夹完又命每人再打二十板子，一个个打得哭嚎不已。
西门庆也不等夏提刑说话，直接就判：“把韩二放了，那四个给我收监，过几日送去东平府候问。”
一场捉奸的案子被西门庆断得面目全非，明明犯了律条的王六儿和韩二都被放回了家；那四名多管闲事的泼皮倒是官司缠身了。
这四个泼皮的名字也该说一说，一个叫车淡、一个叫管世宽、一个叫游守、一个叫郝贤。
扯淡管事宽游手好闲，的确是些光棍泼皮。
虽然案子断的黑灰颠倒，可西门庆的逻辑却不差，一步步就将四个泼皮驳得无话可说。
并且这一场案子也能看出夏提刑根本不在西门庆眼里，他作为下属，的确飞扬跋扈，直接越俎代庖了。
四个泼皮的故事还没完，我们放到下一回再说。
先来说说韩道国一家。
这场惹得整条街都轰动的奸情风波解决了，虽然外面风言风语指指戳戳，可韩家却涛声依旧，一点也没有什么变化。
韩道国和王六儿还是恩恩爱爱说说笑笑，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情发生。
这是个很奇怪的家庭，有着不同于我们的伦理观念。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就要说到一个很难以启齿的陋俗：同妻！
古代很多家庭中往往有数个男丁，又往往穷困，无法为每一个孩子都娶上一个老婆，于是这样的状况就自然地发生了。
穷尽家中的一切所有娶回一个婆娘，也许名义上是给老大做媳妇，暗地里这婆娘却是几个兄弟共用的。
这个事情是在娶妻之前就应该已经商量妥了的，所以老大自然不能生气，其他几兄弟更不能独占。
我想韩道国一家应该就是这种状况。
听老人们说，同妻的现象在解放前并不罕见；好像我们并不富裕的邻国尼泊尔如今还有着这样的情况。
穷是一种原罪！会衍生出许多匪夷所思的现象。
富而不仁也是一种罪！也会衍生出更多难以想象的荒唐。就像这几天火遍全网的吴某凡。
假如你衣食无忧，又还有暂时达不到的梦想，恭喜你！这就是最美好的时光。
下一回我们来说说什么叫吃完原告吃被告，来说说小小书童儿是如何耍心机干涉案件走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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