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从哪里开始写起呢?
正经来说,写东西要打草稿,不打草稿也应该列个提纲,奈何从小写作文有天赋,又是个急脾气,性子又散,向来想写什么写什么,不想受到一点限制,自然草稿提纲之类的东西从来不沾,故也经常偏题。
这本书在我高中时已有耳闻,书名配上那句略显奇怪的“为你,千千万万遍”,着实让我失了兴趣。这次不过是因为弟弟的寒假作业写不完了,所有作业里我力所能及的只有帮他写两篇读书笔记。这本恰好是其中之一。
因为既要忙毕业论文又要准备考研复习,每天只拿出睡前的半个小时读两章。前十几章还可以,是有不少故事情节的,画面感也很强,能够吸引我继续读下去,但也不过如此。从二十章开始,高能来袭。
整本书读完后,不夸张的说,身体一个激灵接一个激灵,每个颤栗过后引起身体的一阵酥麻和强烈的心脏跳动。直到最后,阿米尔为他追风筝,一如哈桑为他,四个“我追”,令我潸然泪下。
我该怎么描述呢?
涉及现代时政,偏偏我地理政治都不好,平日也不甚关注这些。因为小说有些读不懂的地方,还向弟弟请教了一二,大致给我梳理了那边几个国的关系。可惜脑容量不够,讲后就忘了。
我读书会稍微了解一点历史背景,但从不寻找历史意义,只是针对故事本身而言。
哈桑和他的父亲阿里是哈扎拉人,阿米尔和他的父亲是普什图贵族,是哈桑和阿里的主人。哈桑和阿米尔均是生下后便没了母亲,喝着同一个乳母的奶水长大。阿里和阿米尔的父亲时常灌输给他们的信息,是喝着同样奶水长大的孩子就是兄弟。
“哈桑太过纯洁了,任何人在他身边都像个骗子。”阿米尔说。
他因哈桑的绝对忠诚和真诚而羞愧,因为他照出了自身的阴暗和懦弱。他因父亲对哈桑的格外关照而嫉妒,也终结合了这两条原因而陷害哈桑,与哈桑渐行渐远,也与“好人之路”渐行渐远。
但其实哈桑仍在原地,从未离开。
在结局之前,我一直以为阿米尔的父亲喜爱哈桑,是因为哈桑同他有着相似的优秀的品格:勇敢,以一副脆弱身躯保护别人;真诚,以坦荡磊落的心对待所有人;善良,像哈桑的儿子索拉博说的那样:“我父亲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说抑或是坏人,也有可能做好事的时候。”
哈桑的确像阿米尔的父亲。
阿米尔的父亲施舍乞丐,救济穷人,建恤孤院,同熊搏斗,拒领救济的食物券,最终得了癌症也是淡淡的吩咐阿米尔不许告诉别人,因为不想得到同情。
多么坚毅的一个男人。
我曾以为,阿米尔不像他的父亲。
阿米尔从前并不认为哈桑是他的朋友,因为哈桑的身份是他的仆人,但他连自己也不曾知晓,哈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两个少年在夕阳下奔跑,拉着风筝,阿米尔隔断对手的风筝,哈桑为他追风筝。
“为你,千千万万遍。”却在那次最辉煌的风筝比赛中,阿米尔背叛了哈桑。
哈桑曾在阿塞夫欺负阿米尔的时候,鼓起全部勇气保护阿米尔,用他的弹弓吓退了阿塞夫和他的两个小跟班。他拉满了弹弓,威胁打他左眼,却不曾发射。
对于一个哈扎拉仆人,他受到的报复是极为残酷的。就在他追到了阿米尔为了讨他父亲欢心而赢来的风筝时,遇到了阿塞夫这个魔鬼,还有他的两个跟班。
阿塞夫强暴了他。
阿米尔看见了。
阿米尔因为恐惧而落逃。
自此阿米尔再无法面对哈桑,也再无法面对自己。
他逃避着一切,他恐惧,羞愧,不知如何能弥补,也深知无法弥补。
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特别是哈桑还一如既往的忠诚于他。他抱着哈桑不知道他曾出现过的念头,侥幸的安慰着自己,其实心中早已明了,哈桑是知道的,所以对于哈桑的不怨恨更加愧疚以致恼怒。恼怒的是自己,却付之哈桑。
人们总是想饶恕自己,当寻不到宽恕自己的出口时,就把这份愧疚转化成愤怒施加给那温柔和善不责怪自己的人,如此心里似乎好受一些。却又明知这种做法极其恶劣,忍受不了对方以德报怨的宽厚心胸和自己更加明显的丑恶嘴脸。于是便想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让对方永远远离,让他带着自己对他的抱歉和对自己的厌恶,一并离去,以此寄希望于时间和空间,淡化罪过。
可这方式对于不甚重要的人或许还有些作用,对于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离去将永远折磨着你。
心中那一处幽暗,埋藏这个秘密的地方,终年不见阳光,也从不被翻阅,更没有药物可以淡化,逐渐流脓发臭,病变却结痂。一层层的痂下面是无法治愈的腐烂,轻触都是刺骨的疼。
阿米尔那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诬陷哈桑偷盗,在阿米尔父亲的苦苦挽留下,阿里仍带着哈桑走了。从此阿米尔再没见过哈桑,哈桑却一直住在阿米尔的身体中。
后来俄军攻入,阿米尔和他的父亲逃往巴基斯坦,在过关卡的时候出现了“羊脂球”事件。俄国大兵妄图轻薄车上的一位年轻妇女,以此作为放行的条件。连女人的丈夫都不敢多说什么的时候,阿米尔的父亲拦在了妇女面前,义正言辞的拒绝,面对顶在头上的枪管,不以为然,神色镇定的说出:“战争不会使高尚的情操消失,人们甚至比和平时期更需要它。”
在同一件事情上,阿米尔和他的父亲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个眼见最深爱自己的人受辱却落荒而逃,一个对素昧平生的陌生妇女出手相助。
阿米尔好像不像他的父亲。
在进入巴基斯坦的最后一程中,阿米尔遇见了卡莫和他的父亲。
卡莫是阿塞夫的跟班之一。阿塞夫欺负阿米尔和强暴哈桑的时候,他都在场。他没有直接行凶,但他是帮凶,他的顺从和沉默与阿塞夫的残暴野蛮别无二致。
哦,可怜的炮灰,你是否听说过天道轮回?你可曾在多位俄兵胯下受辱时,想起街角那只残破的风筝和哈桑的棕色灯芯绒裤?
藏匿在油桶里偷渡那段,窒息感扑面而来。那份黑暗笼罩着阿米尔,也笼罩着我。
我仿佛能闻到潮湿的汽油气味,急剧升温的空气灼烧我的眼睛,氧气渐渐消失,心跳声越来越大,咽喉却被扼住,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重见阳光之时,卡莫死了。
从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随着势力的变换不断倾倒,最终必然是悲惨的结局。不论是哈桑的至善或是阿塞夫的至恶,总归是一个明确的人生信条和鲜明的人物性格,而在这之中浮沉的人,也只能沦为可怜的炮灰。校园暴力亦是如此。
阿米尔随父亲移民美国,在这座乐观鲜活的新生国家自在的生活着,起码阿米尔是这样。没有哈桑,没有阿塞夫,也没有追风筝的人。他娶了心爱的女人为妻,成为了作家,却没有孩子。我想,天意是想让他偿还哈桑。
塔利班击退了俄军,成为新的执政人。这并非一件好事,只是将阿富汗从一个地狱推向了另一个地狱。没有一个移民的阿富汗人重回故土会有落叶归根之感。塔利班大肆进行种族清洗,疯狂屠杀哈扎拉人,难民疯狂向别国涌入,人民流离失所,孤儿遍地。
阿米尔少时的朋友,也是阿米尔父亲的朋友拉辛汗,他的一封信打破了阿米尔的平静生活。
“回来吧,那里有你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阿米尔在各种挣扎纠结之下,踏上了回阿富汗的路。
从拉辛汗那里得知,哈桑已然娶妻生子 那个生下哈桑后就随艺人跑掉的母亲莎娜芭也回来了。哈桑的儿子取名索拉博,是哈桑最喜欢的故事里的英雄。
哈桑常同他讲起自己与阿米尔的故事,如何玩耍,如何读书,如何追风筝。也将自己精湛的弹弓技术教给了索拉博。
他时常向拉辛汗询问阿米尔的近况,他已经学会了读书写字,却不敢寄一封信给阿米尔。
拉辛汗寄给阿米尔的信中夹着一张照片,是哈桑和他的儿子索拉博。哈桑的面貌依旧如初,或许应该说,是气质如初。在他所处的残酷冰冷的世界里,依然面向阳光微笑,好像“美好”才是他存在的世界。
在与拉辛汗相见之后发生的种种,使全书达到了高潮。
哈桑死了。
哈桑的妻子也死了。
哈桑的母亲在索拉博四岁的时候也与世长辞。
索拉博在动荡不安的阿富汗一间恤孤院里。
拉辛汗要阿米尔接索拉博出来,送往白沙瓦一家可靠的夫妇建立的恤孤院。因着阿米尔对阿富汗战乱的恐惧而不肯动身,拉辛汗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一个令阿米尔疯狂的秘密,一个令我心跳加速不得已张嘴呼吸的秘密。
阿里是不育的。哈桑不是阿里的儿子。
那哈桑是谁的儿子?
又是谁的兄弟?
所有阿米尔父亲对哈桑的怜爱和宽容,在阿里带哈桑离开时父亲的眼泪,在美国两人乘车兜风,父亲说若是哈桑也在这里就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原因。
哈桑与阿米尔的父亲很像,他遗传了父亲的善良,真诚与勇敢。
阿米尔也与父亲很像,他继承了父亲的权力,财富,还有新的罪行。
阿米尔的父亲背叛了他四十年的仆人也是朋友的阿里,阿米尔背叛了他的朋友也是兄弟的哈桑。
可是父亲不断行善,对穷人施以援手,自建恤孤院收留孤儿。
当罪恶导致善行,那就是最大的救赎。
他的父亲终其一生洗刷自己的罪孽,靠自己救赎了自己。阿米尔想用遗忘去掩盖罪孽,终究是行不通的。所以那里有他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他的侄儿还在地狱,他必须去。纵是他懦弱成性,惧死逃避,也终要走上这条自我救赎的道路。
辗转波折,他的故土已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好不容易找到索拉博的恤孤院,才得知他同那些被买走的女孩子一样,被塔利班的人带走了。直面塔利班极度危险,但他非去不可。
他亲眼见到那个塔利班军官在体育馆虐杀两人,下一刻就要单独面见他。人虽有恐惧,却也有无可计量的胜过恐惧的勇气。
那个塔利班军官扯掉阿米尔粘的假胡子,一句别来无恙,使他知道自己直面的不是恐怖分子,而是魔鬼。
阿塞夫,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魔鬼。
他让人把索拉博带了上来,孩子被打扮成女孩,眼神空洞呆滞,听着他们的命令顺从的转圈起舞,接受着士兵轻佻的眼神和阿塞夫的淫笑。
阿塞夫当着阿米尔的面肆意轻薄猥亵,如同当日对待哈桑。
这次阿米尔没有退缩,他坚定的要带走索拉博,不再畏畏缩缩,虽然他仍怕得要死。
阿塞夫提出了一个阿米尔不仅带不走索拉博,还会命丧此处的条件:与阿米尔决斗。
当年阿塞夫要带上铁拳套教训阿米尔的时候,因为哈桑拉满弹弓威胁打他左眼,保护了阿米尔,却也因此被阿塞夫记恨报复,发生了令阿米尔一生愧疚的事情。
阿塞夫又一次拿出了铁拳套,可这次没有哈桑在他身后了。
阿米尔从未打过架,这是他第一次与人交锋。意料之中,阿塞夫打断了他的肋骨,打坏他的嘴唇,打落他的牙,一拳接一圈的落在阿米尔身上。
他却笑了,大笑起来。
多年郁结在他心中的罪恶感被释放出来,终于有人替哈桑打了他这个“混蛋”。心底那块经年累积落得一层又一层的厚厚的痂被生生撕开,露出那散发着臭气的腐败坏死的溃疡。
阿塞夫一拳拳都打在那溃疡上,将那腐肉打烂,剜出,逐渐流出鲜红的血,昭示着这块阴暗迎来了阳光,这块腐肉已被心脏接纳。
他笑的越凶,阿塞夫打的越狠。就在阿米尔几乎快被打死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别再打了。”
是索拉博。
阿塞夫回头,看见索拉博拉满了弹弓,铜球上弦,对准了他的左眼。
一如哈桑。
阿塞夫叫嚣着,又一次抡起了拳头。这次拳头没有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惨叫——索拉博打中了他的左眼,血如泉涌。
哈桑没有做到的事,他的儿子做到了,并且面对同一个魔鬼,阿米尔受到了他们的两次庇护。
死神没有收走阿米尔,但因击打,他的嘴唇也裂开了,像兔唇一般。
兔唇的哈桑,与阿米尔终于合二为一了。
白沙瓦根本没有拉辛汗说的那对可靠的夫妇,拉辛汗也留下一封信独自远行。
阿米尔决定亲自抚养索拉博,带他回美国。想来拉辛汗口中的白沙瓦夫妇,也是故意编出来,只是为了得到阿米尔内心的首肯。
索拉博的身心俱受到严重创伤,他不肯多说一句话,深深地将自己埋藏起来。可是阿米尔要带他去美国的承诺给了他希望,他开始试图努力活下去,接受新的生活。
这一切却在移民局无法接受索拉博的移民,必须将他送往恤孤院暂缓而顿成泡沫。
恤孤院是索拉博的地狱,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他每天在浴室里待好久清洗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天,阿米尔向他表达了移民局的意愿之后,他在浴室割腕自杀。而这时阿米尔却得到了能将索拉博带回美国的好消息。
索拉博被救活了,但他如同死了一般。恍若大梦一场,浑浑噩噩的随阿米尔回了美国。
不再炮火连天,不再受到恋童癖变态的侮辱,拥有干净整洁的房间,不再食不果腹。可他仿佛失了心智,根本不曾在意,眼睛里也没有一丝生命的火焰。
直到那天,在阿富汗人的集会上,又出现了漫天的风筝,好像那年那场风筝大赛,哈桑与阿米尔并肩跑在土地上。
阿米尔看到索拉博眼神一亮,虽转瞬即逝,却也被他抓住了。他引导着索拉博放风筝,一面讲自己与他父亲放风筝的故事,使出哈桑放风筝的绝招,隔断那只与他们相斗的风筝。
“你想我追那只风筝给你吗?”
索拉博的喉结吞咽着上下蠕动。风掠起他的头发,仿佛看到他点头。
这一次,“为你,千千万万遍”是阿米尔对自己说的,也是对索拉博说的,更是对哈桑说的。
他转身,在一群孩子之中奔跑,挂着大大的微笑。
此刻,他是那个,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