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跟我妈闲扯，就说到我小时候一些颇为费解的毛病了。总结下来，用我们北方话来说就是死心眼，用现在高端大气的话来说叫强迫症。
似乎这种“气质”有生俱来，大概要从会讲话能够表述自己的意见开始吧。虽然在此之前也有可能，但是如果只会“嚎叫”，是不能引起我爸我妈的正确的解读的。回想起来哭和“嚎叫”在我们家好像从来就没有有效过。很多年后，我妈跟人闲聊的时候说过，千万不要相信小孩子的哭，多半是鳄鱼的眼泪。
记忆的源头是要从睡觉讲起。小时候，要想安睡，对床的要求还挺高。这个大概遗传我爹，一个严重的强迫症和失眠症患者的古怪的入睡习惯。床一定要铺的平整，然后被子叠的方正。我爹会像蚕做茧一样把自己包裹在里面。然后就一动不动的慢慢睡去了。到了早上起来过去一看，还是像茧一样。我妈就绝对不同，恐怕她想睡觉的时候，只要人躺在床上，不出半分多半会鼾声大起。绝对没有时间把被子整理的很整齐。就好像打仗一样，让自己的瞌睡和盖被子的速度在比赛。对我来说，虽然对被子没那么苛刻的要求，床是一定要平整的。床单要整齐，被子要放的平整。当然一代不如一代的事情是，我那个时候不自己铺床。所以看到床单不整齐就会大闹。我妈虽然脾气暴躁，但是虎毒还不食子，只好帮我整理。有一次就寝时间，偏偏坐在床上不睡，大喊“被角”反了，“被角”反了。我妈检查了一下，觉得床单和被子都没有铺反啊。大为不解。又平整了一下，但是我还在喊“被角”反了。于是大为光火，晾着我不管。然后只见我一个人跑到沙发上睡了。（我擦，太傲娇了，居然连这样都不睡床）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妈问我，啥叫“被角”反了啊？我想了想说，因为在被子的一个角上有个卡通图案，通常是冲着床头的，但是那天偏偏冲着床尾了。我妈无语了。
不过我老妈，虽然看上去经常大大咧咧的，但是实质上还是有点潜在的强迫症的。听我姥姥说，姥爷曾经有套很好的瓷器，想送给我妈，大概是一个茶壶和6个还是8个杯子，但是不幸的是其中有一个不小心摔碎了。然后我妈死活就不要，应该是打死都不要了，大概是不成双了吧。弄得我姥爷没辙，没想到这事情让我小姨知道了，说，姐不要，我要。顺手就又扔了一个杯子，结果，问题华丽丽的迎刃而解。
每当我妈给我收拾狗窝一样乱的我初中时的屋子和高中和大学寝室的时候，就十分感概，你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小时候搭积木都要求在每个积木块在一条线上呢，怎么现在几本书都乱放。不得不说下小时候搭积木的那个梗。额，好像别人家的小孩子搭积木就那么玩玩的，我小时候搭积木大概是要用尺子比着的，要求每一块的边线都要冲的很齐。某日，在家搭积木玩，从早上一直搭到午饭过后，终于完工，累觉不爱，坐在地上仔细欣赏把玩。我爹，午觉“起夜”上厕所中，昏昏沉沉，穿着大拖鞋，迈着八字步，踱向厕所。问题就出在拖鞋上，塑胶的，巨大无比，估计午觉睡久，出汗太多，脚上亦然，摩擦力减小，拖鞋一不小心脱靶，飞向了我的积木，瞬间从万里长城，变成古希腊遗迹。于是乎我就长哭不止，再然后就是我爹被我妈狂骂。。
似乎我爹总是记不住他儿子这点品行，积木是他买的，多少年之后，又买了那种玩具的多米诺骨牌，再后来开始买各种车模、船模。（这是在培养死宅么）。想想我爹可能也是有自己的“打算”，自从买了车模、船模之后,我就不是一个人开始宅了，我爹每每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帮我组装模型。模型玩起来还是挺复杂的。一般的照着图纸安装涂胶水这类的我已经驾轻就熟。但是像什么给坦克车烧个天线啊，军舰缠跟绳子啊，还有就是给四驱车做小马达，这种高技术活我那是绝壁做不来。当然还有弄贴纸、喷漆，这些统统都是我爹搞定的。记得当时买的模型盒子上面上有句话叫，“开发儿童智力”。我妈就嘲讽我爹，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开发智力啊。我爹也并不是所有情况都能hold住，经常装个坦克车，轮毂贴胶太多，黏住了，跑不了。组装的潜艇，承重不对称，侧倾沉掉了，然后我就大哭。更主要的问题是自从买了这些东西，我爹回家就不做饭了，光顾着“开发智力”，这让做饭基本为渣的我妈大为光火。有一次大怒，说，丁健，下次你要再买这种东西回家，你就不要回来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妈，张老师还不是教初中小朋友的那种老师的时候。听上去很邪恶，只是张老师最早的工作大概是石化某厂做职工教育的。教一些老小孩高中大学的知识。我爹原来也是这种老师，只是讲话太慢，又喜欢“举例说明”。我跟我妈听他讲话，基本上只要听前几句总结就行了，一到距离说明娘俩就赶紧想办法让他cut，不然至少又要说出去半个小时。每次我爹讲到兴头上，总会清清嗓子。我们大概知道他准备举例子了，赶紧来上一句，好了好了，换下一话题。估计这种感觉就像吃肉吃了一半，然后一把连盘子都给端走了，
基本上我爹准要发飙。 有次我爹回家很兴奋的说，他被采访了，还讲了很久，大概有20多分钟吧。让我们赶紧切换到某某台，准备看某某新闻。他的采访的段子倒是被播出了，只是只有几分钟，镜头在他说出“比如说”的时候恰好戛然而止，切换到下一位的采访对象哪里。我和我妈当场笑岔气。我爹说话啰嗦这毛病大概在作老师的时候就有。每每我爹讲课，说话沉稳，但是语调没有平仄，下面睡倒了一片，颇有我在大学上大课的场面。我爹觉得十分没有成就，没有深刻的检讨自己如同火车轮毂碾调调的讲课风格，却大多数归咎于学生太笨，傲娇的很。周而复始，深感无力挽留自己的学生于水火之中，愤而辞职，投身于石化行业的滚滚洪流。没想到，刚工作不久，遇良主识英才，讲废话的能力被充分发掘，距离被调去作某领导的秘书，写发言稿只有一部之遥。我爹愤愤的拒绝，仰天长啸，我可是工程师啊！把自己又发回了死宅的轨道上。这觉悟，不知道比我这种工科没学好，天天钻研旁门左道、奇门遁甲的不知道高了多少。
在教育行业收山之后，除了工作上需要给同事做培训之外，我爹就没有再去教过学。若干年后，还是收了个关门弟子，就是我。我爹总是吹嘘自己的物理曾经多好，水平之高直逼象牙塔的硕士博士，要不是英文太烂，现在估计在某高能所潜心为我国的XX事业添砖加瓦。
恰逢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物理很烂，我爹挺身而出说，我来，我来，给你辅导辅导。我还是相信我爹是有点水平的，但是大概太久没有摸过初中物理了，对题目的处理能力非常的迟缓。好家伙，就感觉像是386的机器在跑windows的系统。不仅慢而且卡。经常看我爹做题做到一半，人没了，跑到凉台上抽烟消火去了。那个时候的我还在混体育队，练长跑。白天一身臭汗，晚上巨困无比。等待我爹解题的功夫，也就睡着了。记忆里对于那段的记忆，就是大夏天，在我家凉台上，爷俩打着赤膊，穿着大裤衩，在一个昏黄的灯泡下，飞蛾和蚊子在盘旋（我妈养了太多的花，然后又不肯让我进书房学习，因为觉得我会把那里弄乱）一个在努力的奋笔疾书（我爹），一个在一边打着瞌睡（我）。我爹后来跟我说，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早就一巴掌打出去了。现在想想，那场景也是十分的温馨，以及有这么个负责任的爹觉得无比威武。
回想那个时候大多数物理的题目都是，一个木块长宽多少，吃水多深，砍掉一块，问新的吃水深度；要不就是斜坡上，一个木块，拖着走了多远，做了多少功；一个小球从多少高丢下来，下降多少米，速度多少；再者就是两个车互相追赶，相聚多少米。小孔成像，多少距离呈什么相，物多少大，像多少大。估计物理书中拉小车耗费的功，你追我赶跑过的路，足够建无数的发电站和绕地球好几圈了，枯燥而无趣。但这也是我最终高考选择物理的原因，初中高中物理，一共百十个公式，十几个模型，要考高分，唯手熟尔。不过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我的化学实在太渣，根本无法能够支持我去高考。初中刚学化学的时候还好，水平尚可，我们班有几大化学班霸，比如说卢磊，秦丞，老大，老二，老三...老二十七。我尚且在他们之后。想想那时候上天书般的化学课的主要慰藉是欣赏美丽的化学老师绰绰的身姿，幻想着以后找个如此的女朋友。但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我对于化学有足够的学习动力，化学成绩依旧长期处于谷底，没有任何反弹的迹象。初中最悲惨的记忆是，某次测验36分，惊世骇俗，创我学习生涯的最低分记录。我记得那次考试是在一个炎热的下午，教师节。老师们都去过节了，学生还得去上课，于是，整个一个下午安排了三场考试。数学、化学和物理。那个时候班里面一考试，所有桌子便拉开呈战斗模式，单人单桌，我刚换了同桌，应该是胡昕。我之前没有跟她坐过同桌（很意外啊，我初中因为很喜欢跟旁边的人打闹，每次被小报告到班主任那里，就要被换位置，所以几乎跟班里面所有的人都坐过同桌），刚刚换过来的。这货考试有个小毛病，下笔特别重，就好像在用笔戳桌面，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本来就是我不擅长的化学，再加上这种心烦的声音，还有天热，我就晕了。卷子做了一半直接歇菜。这不算条件最恶劣的一次，我觉得考试最惨的一次是我中考的时候，后面一哥们大概吃多了。我在写着语文卷子的作文。突然听到斜后方，作呕的声音，然后就是哇的一声，然后刺鼻的味道飘了过来，卧槽，这哥们吐了。老师们也很奇葩，没有去打扫，大叫着出去找人去了。一会考监过来，直接把铺满他的呕吐物的桌子给端了出去。桌子打我左边过，我清晰的看到了他的早饭，黄色的油条，被胃液包裹的有点泛黄的馒头。满桌子的稀饭，稀稀拉拉的从桌子上流了下来。老师端着桌子急速的走着，地上还有点点已经流下的稀饭汤。我整个人当时都要不能自已了。我擦，哥们，你早上吃这么多，你是来考试的么！臭味，和在极度震撼后的我的颤抖的视觉神经，伴随着我考完了这场亘古绝今的语文考试。
不过这种低于四十分的成绩一点都不会过多的打击我的信心。小学数学竞赛考过9分，12分，初中数学考过一次45，这次化学考过36，高中计算机，VB编程，计算票价的分段函数，在大家都是平稳通过的时候，大概是文件保存的地方不对，只有一道题目的分数，36分，物理第一次150分考，考了73，大学无机期末55，有机期末38，直接让我毅然从生科院退学。二专计算机，3分之差被老师关掉了，第二年才通过。记得第一次考试不及格，回家哇哇大哭，我爹赶紧安慰我说，别哭别哭，你妈大学的时候考运筹的时候还挂了呢(我后来研究所读这课的时候，被大眼睛的Dr. Morton虐的各种水土不服，才知道，学不好还是有原因的，绝对是遗传)，不是现在照样数学老师么。我妈一听就火了，把我拉到一边说，听你爹瞎说。他读书的时候，每次考试动作巨慢，有次考试，是考电路吧，大家都交卷了，他才写了一点，我们做完了的过去告诉他答案，他还反过来问一句，为什么？
（我爹，原来是传说中的猪一般的队友啊）。我爹大概听到了风声，过来赶紧跟我说，要时时刻刻坚持真理啊，不能胡抄八抄。我妈说，。。我爹说，。瞬间本来是要开我考试砸锅的检讨大会，变成了双亲互揭老底的吐槽盛宴。我在旁边扇风点火，不亦乐乎，似乎就把考试不及格的事情给忘记了。
当我发现，经历了一个一个人生的污点，诸如考试挂科，打闹打破玻璃（这还有个典故。我小学毕业前的时候和同学大闹，把学校走廊一面很大的玻璃打破了，罚款赔玻璃写检查；初中毕业前，跟同学在教室玩球，把教师玻璃打碎了，班主任批评不服，大闹，通报批评，写检查，全班宣读外加赔玻璃了事；到了高中毕业前，我妈给我的祝福的语居然是，快毕业了，你可千万别把学校的玻璃再打破了。。。。。。。）闯红灯被警察pullover以后，人生也就无所谓有没有污点了，拉低了B格，发现人生其实各种海阔天空。所追求的，大概也只是自己一点点偏好，排积木成直线，被角反了，都是人生的一些美好的追求。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人的一点点本分。
纪念一下那个，有点死心眼，本来还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我的时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