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来食物来势多汹涌,唇齿被训练得多刁钻,作为广东人,早餐还是习惯来一碟刚出蒸屉的、鲜香透亮的肠粉。
小孩子都不被允许随便在外乱吃东西,特别是早餐,都是妈妈一大早起床准备好了,再把我叫起来。小时候,在家里吃早餐来去就几样,鸡蛋,牛奶,面条,馒头……倒也不是吃不饱,只是在上学路途,坐在妈妈自行车的后座位上,经过那一家家小小的早餐店,刚吃饱的肚子又因为这从店里飘出的一缕缕的、如白雾一般的热气和香气,惹得乱叫。
偶尔,妈妈懒得准备了,就给我几块钱,让我在上学的路上随便买点早餐填肚子。每当那个时候,我表面淡定地接过钱,等妈妈关上门后,便飞快地跑到经常路过的那家肠粉店——到了老板面前,倒才开始觉得羞涩。老板看见一个小孩在店门口前扭捏着,抬起下巴问:“食咩?”——这才鼓足了勇气,小小声地回答:“一碟斋肠。”
“好,等阵。”老板应了,转身走到蒸屉前,开始忙活。
雪白雪白的粉浆被放在一个红色大圆桶里,老板拿起一个大勺子,从中舀了一勺,铺到已经薄薄刷了一层油的蒸盘里,左右上下把粉浆颠匀,手一推,蒸盘便入了蒸屉里。这是专门蒸肠粉的机器,分成好几个四四方方的蒸屉,以便于能够同时做工。
一碟肠粉只蒸一格是不够的,还得蒸多一两格。老板重复了两次以上的步骤,最后用一块小小的刮板,把蒸盘中那已经蒸好的肠粉刮出来,堆到饭盒里。蒸好的肠粉,弹、润、白、亮,它们被堆着放在了逼仄的饭盒里,像山顶被覆了皑皑白雪的山峦,我看得有点呆了。
老板把饭盒盖合上,转身就去舀酱汁。棕得发黑、油得发亮、香到扑鼻的酱汁,被舀到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老板把装着酱汁的塑料袋绑好,和装着“雪山”的饭盒一起打包好,拎着伸到我面前。我赶忙接过,小心翼翼付了钱,满心期待地往学校走去。
拿着用塑料袋装好的早餐的我,走在上学的路上,不知为什么,不由得抬头挺胸了。
小时候一直以为肠粉店的酱汁是肠粉店的秘制酱汁,现在长大了,才发现并不是。爸爸做过一次酱汁,我在一旁跟着看了一回,把每份调料的分量、烹制的时长、调制的流程,记在心里后,在独自一人居住时,在舔舔嘴巴想吃肠粉时,便起身做了。
在超市或者市场买好已经事先做好的半成品肠粉,回家上蒸锅加热透了,揭锅,肠粉还是一副清高的“雪山”模样,这个时候,我甚至有闲情,用筷子挑起一片,细细观察——白如凝脂,透如薄纸。手轻轻抖了,这一片粉便来回弹了好几轮,心想,就差酱汁了。
酱汁是肠粉的灵魂。肠粉店里的酱汁是甜味多于咸味,小孩子就喜那一口。我不嗜甜,跟着爸爸学了一回后,在脑海里暗暗把方子改了下,希望减少些许甜味。反正都是做给自己吃的嘛,这口味当然以我为尊了。
我喜蒜香,于是我的酱汁里,蒜不能少。给蒜去衣,剁碎成粒,放一旁备用;起锅,热油——记住小火——油热至七八分熟,倒蒜粒,爆香,看着蒜粒已些许焦黄,倒入几瓶盖酱油,放入一些许白砂糖——搅匀,始终小火慢烹。糖很快就融化。不到片刻,就可以闻到酱香,关火,从“雪山”山顶开始浇,棕黑喷香的酱汁从雪白透亮的山顶一泻而下,再用筷子搅一搅,一碟油亮十足的肠粉便好了。
再冲一杯牛奶,悉悉索索,咕噜咕噜,筷子一放,肚子一捧,早餐也足够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