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雨和秋天总是难分离的,雨打黄叶,雨打夜窗,萧瑟的鼓点敲得人昏昏欲睡,但还不能够睡着,不眠的思绪早已溜进淋漓的雨里,这一场雨,那边也正在下吧?
次日起身一看,已是落花满地了。土生土长的一株开花的树,也经受不住这一夜冷雨,那么家里母亲时常侍弄的那株兰花呢?屋外的风雨它是感受不到的,何况又被母亲呵护着。母亲是个慢性子,平日里没有特殊的爱好,但她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无论什么事,她都能做好。
有段时间,外公沉迷在养兔子的新乐趣里,结果没过几天就开始唠叨了,什么浪费钱啦,白养啦,整天颓靡着,连长日里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也沉默了。母亲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外公那九只活蹦乱跳的白兔子已经埋土两天。隔天清早,母亲悄悄买回三只幼兔,圈在院子里新搭建的棚屋里养着,每天摘另一处地里的绿蔬作饲料,兔子饮用的水也是常清澈的。半个月后,兔子已经肥实起来,母亲才把白白胖胖的三只放在铁框子里,提来给外公。
然而,母亲这样的人也有暴怒的时候。外公还在老家的时候,心血来潮打电话说想买头牛,母亲拒绝了,说他年纪那么大,根本管不住牛的脾气,没必要耗费那个精力,外公却执扭说一定要买,母亲直接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们都不敢劝她。那天晚上她大概没睡好,第二天,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她拨通了外公的电话。
“你真的想养牛吗?都七十几岁了就不能歇歇吗?”
外公通常是在城里住几天就跑回老家,隔段时间又住回来。他不怕两地间两百多公里的折腾,每次母亲劝他留下,他都说,要回去种种地,一辈子都在忙,几天不动不习惯。但其实,他也没把田地当回事儿,蒿草早早就齐人高,这次提起买牛的事,母亲知道他又是一时兴起,更何况外公的身体确实不再如往年了。电话那头久久地沉默着,外公妥协了。
养兔子用的那一畦绿蔬就是母亲亲自种的。父亲挖地挑肥,母亲播种浇肥,菜园虽小,却长久地繁盛着,似乎随时去突击检查,它都能以满满的绿意作答。自从开辟了菜园,饭桌上总有两盘清菜,绿油油的十分可口。后来,父亲得了糖尿病,一日三餐都要素食,这方小菜地更显得重要了。当初父亲极力反对母亲另辟菜园,说母亲是没事找事,而现在,父亲不但总夸耀自家的菜健康纯天然,还比母亲更积极地照顾着菜园。
去年秋天还在家里待过几天。我懒在沙发上,看见电视里关于板栗的趣闻,顿时馋涎得不得了,就胡乱嚷嚷着想吃,只当是发发牢骚罢了,也不管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母亲听见没。秋雨缠绵一周了,屋里并不暖和,我吃过晌午懵头就睡,再醒来时,锅里蒸盘上已经铺满了个头小小的板栗。
真的入秋了。这个多思的季节,遇上骤降的温度,总觉得耳边好安静,风仍“呜呜”地吹号着,游荡着,一定有一阵是昨晚的。往家里打电话时,通常是父亲先接,简单两句后,就问:
“爸,妈呢?”
母亲接过电话,说一大堆:
“这两天天气冷了,多穿点,有什么需要的就去买,或者我们邮过来,钱还够用吗,不够就说,多久回来?”
地上的落花鲜妍美丽,一点不狼狈。蹚着薄薄一层积水,鞋面湿了好几遍,我带着哭腔笑出声:
“妈,我想你啦!”
入秋了。淅淅沥沥的夜晚,像童年的歌谣一遍又一遍吟唱,在梦的原乡里,成为归途中经久不衰的乡音。走在常去的那条小路上,总是寻觅和彷徨,树是否从前模样,花开过几度芬芳?如果可以,我愿意长久地扎根土地,与树和花们相伴,最好是银杏和海棠,四季的节律先不管好了,等我长出嫩芽或是小草的种子,再温柔地推醒我罢,那时我就能长久地扎根那一畦菜地,再不流浪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