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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整个北方还处在乍暖还寒的气候里。茫茫的白雪像一位蓄着白须的智慧老人,在一步一步的地退出原本属于他的舞台;此刻的黑土地像个经过世事浸染的姑娘,她慢慢地揭开了自己的神秘面纱,迎着春风,大踏步的走到了人们的视野里。
她缓缓地露出了她年轻的模样,那是健康的、经历过风雪的肥硕模样,它们如煤、如墨一般,铺排在东北大地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个别积雪多一点儿的地方,那化开的雪水把身下的土地简直是滋养地泛起了油光。太阳底下,它们黑的铮亮,它们蕴藏了丰富的矿物质,滋养着万物,仿佛包藏了无尽的故事,等待着智慧的人们去发掘。
再远一点的甸子上,黄草稞子底下已经开始泛出了悠悠的绿。那新绿柔柔弱弱但坚强不屈地向上生长着,它们藏在父辈们的臂弯里,躲避着寒冷;它们吸收着父辈们沤烂自己后释放出来的营养,一代一代在那里更迭绵延,像极了世代生活在那里的人民。
1、吵架
“大眼睛大眼睛你真美,白白的脸蛋红红的嘴;大眼睛大眼睛你真浪,乌溜溜的眼睛会说话。”“哦~哦~......”
一群嘴巴没毛的半大小子在马路牙子上起哄地跟着两个姑娘浪笑。
“姐!他们又在哄你......”“狗才理他们,快点走,咱走咱的!”说着,大一点的姐姐拽着妹妹的小手,疾走起来。一边走一边惹来妹妹咯咯咯的傻笑。
自然,大一点儿的姐姐就是小子们口里念的大眼睛。妹妹也不是她自家妹子,是亲娘舅家的。幸亏不是自己家亲生的,不然可能还亲不起来。谁都知道,她家是村里最能生孩子的人家,算上她,家里已经有八个孩子了。她刚好就是那个老八,可是谁都不这么叫她,打记事起,人们就管她叫大眼睛。
确实,她的眼睛可真大。不光是乌黑的圆溜溜的大,睫毛还特别长,说起话来忽闪忽闪,灵动劲儿都忽闪在了那一对儿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光是眼睛大还不说,她长的还特别的白,细皮嫩肉的白,粉盈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娇养出来的姑娘。可哪成想,她投胎的时候却偏偏没长眼地投到了人口众多的穷人家。
这会儿,她正和她娘舅妹子往舅家走。住一个村儿,她只比她大两岁,因为上学晚了,所以现在和她妹是同班,这俩孩子格外亲,放学没事儿了就或者你家或者我家地腻歪。有时候就干脆不回家,大人们早都习惯了,都知道不是在舅家就是在姑家,反正是没不了的。
快走到舅家门口了,姐妹俩却忽然停住了脚步。院子里传来了不小地摔盆砸碗的声音。“你还有理了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不借给你姐粮食。我还劝你别那样,该借还得借......可倒好,我前脚刚回娘家,你后脚就把十几袋子黄豆全拉你姐家里去了。你啥意思啊?里外装的我不是人!是我不愿意借吗?你姐家那一大帮子人,年年往里填,次次有去无回。我说啥了吗?有你这么办事的吗?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呜呜......”
坏了!舅妈又跟舅舅吵架了。大眼睛看事儿不对,吓得掉头就往回跑,留下妹子一人杵在原地。
“妈!你别跟我爸吵了。我姐刚跟我回家全都听见了,吓得她连院子都没敢进,回去准得告诉我大姑啊!”妹子不满地嘟起了嘴。
“告诉就告诉!全都因为她!生产队的时候多生孩子多分分儿,他们就占便宜一样可劲儿生!这回好!生产队黄了,一家十来口人,吃饱饭都成问题,还不是自找的!”舅妈还是气很大。
“你跟孩子说这些干啥?他们懂个啥?”舅舅在一旁嗫诺地说。
“就你懂!你啥都懂还办不出个人事儿来。嫁到你们家里来,真是倒了血霉啊!啊.......”舅妈又撒开了腔哭了起来。
2、扎耳洞
大人们吵架还不是家常便饭一样,他们别扭他们的,孩子们依然无忧无虑地过着属于他们的生活。上学路上,姐妹俩一起手拉手朝学校走着。
“姐~咱俩去四姐那扎耳洞啊!”妹子又开始不安分,出起了鬼点子。
“又发什么疯?!上课该迟到了!不去!再说,马上要考试了,我可不想耽误课。”
“哎呀,没事儿的!咱们跑着去,快去快回,耽误不了。”见大眼睛有些犹豫,妹子又上演了磨人大法,摇着晃着撒娇着,非要拉着她姐一起去。“哎呀,好姐,你就陪我去吧,我可想像村支书她女儿那样,也带个金色的耳钉在耳朵上了,你也一起扎,赶明儿让我爸给咱俩一人买一对儿!你就陪我去吧。保准不会耽误你的考学梦,咱村第一个女大学生一定是我们漂亮又聪明的大眼睛呀!”
“你这个死丫头,大眼睛也是你叫的?”说着闹着,姐妹俩追打着朝四姐家跑去。
都说寒门出贵子,这话放在这姐俩身上,也是贴切。妹子家条件相对好点儿,学习就显得吊儿郎当。倒是大眼睛,她爸其实是不太愿意供她上学的,只因为她现在确实还小,在家呆着也干不了啥才这么让她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着,可越是吊着学,大眼睛上学的欲望就越强烈,并且这孩子也怪,一门心思就想考大学,想出人头地,一心要给自己改命的架势。
六年级门口,王老师凶巴巴地问道:“你俩干啥去了?一节课快上完了才来,门外站着!”两个姑娘吓得吐了吐舌头,就那么臊眉耷眼地站在了太阳底下。
太阳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明晃晃的,简直要晃死个人;不过,那湛蓝的天空下,人站在大太阳里也是十分地舒坦,晒得人只想眯眼睛。
“姐,你耳朵眼儿疼吗?”妹眯着眼儿问大眼睛。
“不疼!......就是有点烧!”大眼睛也用手挡脸,同样眯着眼笑着回她。
“姐,你长大了想干啥?”妹子又问。
“姐呀,长大了以后想去城里上大学,然后每天都能骑车上下班。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早晨起来骑着自行车呜呜呜就走了,晚上又骑着自行车呜呜呜地回来。想想都美啊……到时候不用大舅给咱俩买耳钉,姐就能给你买。”大眼睛说着,眼神儿里放出一道光儿来,好像她已经见到了长大后自己骑车的模样。
“姐,我这儿有点疼,还很烧......姐,我后悔了,这要是回家被我妈见了,她肯定又得骂我一顿。咋办啊?”
“那你就别回家......去我家!你大姑不骂人。等你耳朵眼不红也不疼了,你再回家。”“好耶,我看行!就这么定!”姐妹俩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笑着。
几天以后,姐妹俩的耳洞都基本恢复了正常。舅舅和舅妈过了几天二人世界,也雨过天晴,阴霾散去。
“这孩子怎么去她大姑家住了好几天还不回家,你去接她一趟吧。听小霞说,是在她那扎了耳洞,估计怕你骂她,吓得不敢回家。”舅舅开始惦记起姐妹俩。
“行。我吃完饭就过去。”舅妈要准备晚饭。
“还吃啥饭啊,把孩子接回来一起吃吧!顺便把大眼睛也带回来住几天,姐家日子过的难......”舅舅还是心细一些,温和的提醒道。
“行吧!你把柴火抱了,我这就过去。哎~你把剩下那半袋儿白面放到筐里,我一起给他们带过去,一年到头他们家也不吃上一两回白面。”夫妻俩合计完,又忙叨了一会儿,舅妈才拍拍身上的面粉,拢拢头发出门去了。
“姐啊!我来接孩子回家,今晚上我们吃擀面条,让大眼睛跟我们一起去吧。”快人快语的舅妈一进门就直奔主题。
“啊!是淑容来了。那个......”大姑姐此刻也在准备着一大家子的晚饭,一锅棒子面稀粥,铁锅四周码着一圈儿大眼窝头,锅台边的砧板上是切了一半的咸菜旮瘩,她想说点什么,却梗了梗,又咽了回去。
“姐,你把这半袋面收起来,回头给孩子们做两和面馒头吧,大人怎么都能凑合,孩子们毕竟还小,不能老跟着大人吃粗粮。我来接孩子回去啊,真是野,一住就是这么多天。”
“......大眼睛!把你小妹儿书包给收拾了。舅妈家吃面条,你想去就跟着去吧。”大姑姐揉着眼睛把头扭向了屋里,喊着此刻正在打闹的孩子们。
“嘿嘿,我想去,我想我大舅,也想我舅妈了。”大眼睛闻声就跑了出来,一把搂住了舅妈的腰,亲昵地撒着娇。
“就你这小嘴儿甜!你小妹天天跟着你都学坏了。”舅妈一脸堆笑地掐了掐大眼睛那嫩得出水的脸。“这孩子可真是好看,难怪大家伙都喜欢你!小嘴儿啊~真是抹了蜜一般。”
大姑姐望着渐渐远去的一大两小的身影,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3、搬家
时间一晃就晃到了农历五月,正是农村收麦子的季节。大片大片的麦子正在太阳底下如饥似渴地灌着浆,它们一天熟过一天,灿烂喜人。离吃新馒头的日子不远了。
“大舅!呜呜......你去管管我爸,呜呜......他这回是真地不让我念书了,把我书包和书全都塞到灶坑里了,全烧了。他让我跟着上地去拾麦穗啊!呜呜呜......”大眼睛委屈地跑到了舅舅家,人也哭成了一个小泪人儿。
“大眼睛别哭,这个李铁嘴还反了天了。等我去问问他咋回事。”护孩子的舅舅搁下了手里的农活儿,气鼓鼓地来兴师问罪了。
姐姐站在灶门口也不敢进屋,正急得直抹眼泪,见兄弟来,无声的泪水下来地更汹涌了。
“小舅子来了呀!过来陪姐夫喝一口,姐夫有个聪明主意跟你说啊。”本来小舅子是带着怒气来的,可是见了姐姐和姐夫,一下子气又消下去了半拉。姐夫好喝酒、好吹牛,但是人精神,今天这架势,眼圈通红,一副强打精神的瘟鸡样儿。怕是又遇到难处了。“你说吧,我听着。”小舅子没个好脸,瓮声瓮气的盘腿上炕。
“你家怎么抓耗子?”
“啊???”
“啊什么?还是下耗子药对吧,我跟你讲,现在那耗子练得比人都精,耗子药根本都不吃了。”
“那你有啥好招儿?”
“嘿嘿!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这个绝对是好招儿,你听好了啊。你用猪油炒点炒面,说是炒面,其实就只用一点儿,目的是把猪油化了兑到面里。炒得干干巴巴儿的,越香越好,再使劲儿往里加咸盐,多放点儿,别心疼,等炒面晾凉了以后,你往炒面里和干水泥,多多地和,然后你再它们装到碗里放到耗子洞旁边去,嘿嘿,再在旁边放两碗水,你就瞧好吧。没几天耗子就全见阎王去了,一个个吃得肚子老大老大的,全都他妈撑死了。”李铁嘴抖机灵似的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新创举,脸上不无得意。
“你可真损,这主意也就你想得出来。”舅舅笑的一脸鄙夷又无可奈何。
“你就说,我这招好不好?妙不妙?我试了,你问你姐,那大耗子,那大肚子!没跑儿,一吃一个准。比耗子药强多了。”
“你积点德吧!别干那些损事儿,耗子可是有灵性的,把它们惹急了可是没好处。”小舅子剜了他一眼,把话转向了正题。
“我问你,为啥把大眼睛书包给烧了,这学期学费我不是帮孩子付过了吗?你怎么又不想供了?”舅舅开始正式地兴师问罪了。
“唉......好兄弟,知道你们也不易,还总想着拉帮我们......”李铁嘴说完这句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和你姐商量了,大眼睛眼看着小学就要毕业了,初中离家远不说,开销也更大了,我们不能总指望你们接济。再说,丫头家家的上那么多学有啥用?还不如早点下来帮衬一下家里……而且,我们打算搬家去七台河去呀。”
“搬家?去那干啥?”
“那边比这边活儿多,钱也好赚些。树挪死人挪活啊,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也都是好劳力了,不能总在这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呀,咱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
“......你跟我姐都商量好了?”
“商量好了!人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是顾不了那么许多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李铁嘴停下来干抿了一口酒,有点得过且过并且及时行乐的味道。“这帮孩子到那边去都能有活儿干,就连大眼睛都找好活了,那边有个朋友认识一个老板,家里是开养鸡场的,据说常年用人,她在那能帮人家喂喂鸡干点零活啥的,一个月也能对付千头八百的。”李铁嘴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要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乡,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这过日子啊,就像是喝自己年轻时候酿得一壶酒,等你稍微明白点了,酒已经酿成了。美酒也好、苦酒也罢,摆在你面前,你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往肚子里灌。别说是那时候,换成任何一个世道,一个普通农民想要凭一己之力想养活好一家十口人,也都是一声长叹。
“姐,你真的要去养鸡场喂鸡去?那你上学咋整?不考大学了?”高高的麦秆垛上,坐着满腹心事的姐妹俩,大人们打完上午的麦子这会儿在歇晌吃饭,给她俩手里一人塞了一个白馒头,这回没掺黑面和玉米面,是纯纯的白馒头。让她们坐在外面一边吃一边看堆儿呀。
“我也不想去,可是没办法!我不想让大人们为难,能养活我们这一大帮孩子,他们已经够吃苦了。我爸说了,去那边赚钱容易,我可以自己先攒个一年、半年的钱,等攒够了学费就让回来接着读书呀。”大眼睛那漂亮的眼睛忽明忽暗地忽闪着,粉白的脸蛋儿被太阳烤得有点发红了。“我们家几乎天天顿顿喝稀粥,饭都吃不实饱!你看我哥和我姐他们,哪个不是小学没上完,就下来帮家里干活了。用我爸的话说,生在我们家,都得学会自食其力。”一阵风吹过,大眼睛宽大的衣角被吹了起来,那若有所思的眼睛此刻正直直地眺望着远方,里边装得除了无奈和委屈以外,还有看开和认命以后过早地坚强。
“咦~姐!我发现你身上比脸蛋儿还白,而且,你胸脯啥时候长得这么大,快赶上咱吃的白馒头啦!”没说两句,没正形的妹妹就又开始趁机张狂了起来,她指着穿着吊带的大眼睛,一边说着逗着,一边还拿手比划着。
“哎呀~你个死妮子,又在开你姐玩笑了!看我不撕了你……”大眼睛原本就绯红的脸上红晕又加深了一层。少女的娇羞是那么的可爱、可人儿,在阳光地照耀下,她美得像个瓷娃娃。
4、重逢
再见面已经是一年以后了。姐妹俩都比前一年又长高了一截。妹妹明显地发胖了,说是学校里压力大,每天除了吃饭就是上课上自习,养猪一样不长胖才怪。对比之下,大眼睛却清瘦了许多,倒是显得人更苗条、水灵了。她还染了当时刚时兴的黄头发回来,衬得她白嫩嫩的脸蛋儿愈发的干净。这让村里人都对她和他们家刮目相看,看来,这个家是搬对了。
她们约好了一起去乡里洗澡,顺便还能随便逛逛、吃顿好的。“姐,都说你们搬过去以后,日子好了许多。你跟我仔细说说。我妈天天逼着我学习,不让我瞎打听。”妹妹还是那个小快嘴儿,一见面,就爆豆一样的说个没完。
“是啊,过那边以后来钱道儿确实多了很多,你大姑他们种地,养活自己不成问题。我们都出去打了零工,都不用他们养了,还都攒了不少钱。哥哥们下井的下井,开车的开车,自给自足,都在为娶媳妇攒钱呢!”
“那你呢?你怎么样?”妹子继续刨根儿一样地问。
大眼睛原本有些笑意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迟疑,“我也挺好的,一直在养鸡场干活,有时间了还能自学一下初中课程。老板和老板娘人挺抠,但......对我不抠,管吃管住,除了平时每月给一千块的工钱以外,换季还给我买衣服、买鞋,我这次回来染头发,就是老板娘非拉着我去弄的。说洋气一点回家才体面。”说着,嘴角露出一丝难掩的讥笑,目光也暗了下来。
“哦!那还行啊~听说你老板跟我姑父差不多大,一定是你因为漂亮能干,他们才这么喜欢你,他们哄着你是想认你当干闺女吧?”妹妹学着电视里的腔调,油滑地调侃着。
“......是啊!我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的命好,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干爸......”大眼睛若有所思地回答着。
“那你啥时候上学去?你现在上初中不晚,我那些复习材料都还给你留着呢!”妹妹终于问回了正题。
“对!这也是我回来得目的。这一年多的钱我几乎都没舍得花,学费应该是攒够了,我是想接着读书的。”一丝亮光又从大眼睛美丽的瞳孔里升腾起来。还是那个一提读书就两眼放光,一心想要改命的模样。
聊够了,也泡够了,姐俩开始站好了姿势,准备相互给彼此搓后背。
“姐?你后背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咦,怎么屁股蛋子上也有淤青?”妹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瞪大了眼睛在大眼睛的身上搜寻着。
“哎呀,你小点声儿。”一团更红的火焰烧红了大眼睛霞飞一样的脸蛋儿。
“我前两天摔了一跤,可能是摔得淤青还没下去。”大眼睛慌张的解释到。
“唉呀,你那胸脯比之前可是更大了!比白馒头还大!”没正形儿的妹妹又在调侃姐姐了。
“要死啊你!别胡说八道。你小点声儿!”大眼睛紧张甚至是有些恼怒的错手打了这个没心肝的妹子后背一巴掌,才把这个不讨好的笑话给强行制止住。
总算是洗完出来了,姐妹俩说说笑笑的出了澡堂。
还没走出多远,一个穿着一身儿白衣服、白皮鞋的谢顶小老头儿在身后叫住了她们。那样子看起来跟大眼睛她爸差不多大,一看就是从城乡结合部过来的,典型的土洋结合的产物。
大眼睛刚要退却红晕的脸上霎时又涨了起来,简直是要红的发紫了。“你怎么?怎么跟着到我老家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团怒火在眼中烧起。
“眼睛!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小老头儿有点讨好的上前解释道,眼睛里却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别哪样?不是说好了让我回来读书吗?”她几乎是发疯一样地吼出来的。
“不光是我?还有她......她还是坚持让你回去上班,身份证我要不过来,而且她还说你这次要是不回去,她就要把事儿闹到你爸妈那去......要不......咱们换个没人的地方说吧!”小老头那张泛着油光的老脸简直憋成了一个紫茄子色。
大眼睛显然是被她的话给点醒了,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妹妹的存在。
“妹你先走!我有点事要处理!”口气不容分说。
“姐,要不让我爸来接你啊?”妹在一旁闪烁不安地说道。
“不用!你别多事!让你走就赶紧走!”大眼睛几乎是暴怒了。姐妹俩那么多年,她还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你别发火啊!我走就是了。”妹妹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见过这个架势。就那么忐忑地、灰溜溜地走了。
“你们他妈的就是一群流氓,骗子、魔鬼!”大眼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路边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
连来带去一个礼拜,大眼睛那次的返乡之旅结束了。
走的时候,她给小妹留了一副金耳钉。说是那天洗完澡以后去买的,花了不少钱,让她一定随身带着。啥时候看见耳钉就当看见她一样。她还告诉她“一定一定要好好读书,有本事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挣。”她还说“人的命可能是生下来就注定了,既然你摊上了好命就得好好珍惜,你不知道你每个不当回事的今天,是多少人都渴望不到的明天。至于那些命不好的,也得挣命。要么死!要么挣!没有其他选择!”
5、赴死
再次回到七台河近郊的小镇上,大眼睛如同变了个人。她整日里无精打采地做着她该做的活计,哪一区域的大鸡该出笼了,哪一区域的小鸡该喂药了,当然,还有别的……林林总总,麻麻木木。
这一日,张老板又跑出去给城里送鸡蛋了,为了省油,他把好几家客户都攒在了一起打算一趟送,基本上一走就是一小天,见大眼睛状态实在不好,这回送货,他没有再带着漂亮的她一起。小老板娘和她那俊俏的干兄弟在正房里汗流浃背地忙活了整个上午,嗯!腌了好多酸菜......这会儿全都收拾妥当该吃晌午饭了。怎么还不见大眼睛过来?“可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欢快地朝她那画儿一样兄弟眨了眨眼,就去养鸡场那屋叫她吃饭。不叫不要紧,一过来差点儿把她吓个倒仰。大眼睛上吊了!此刻她正在一蹬一蹬的翻着白眼、伸着腿,这可真是个挣命的样儿!
“可不得了了,快来人啊!”小老板娘大声地喊着屋里兄弟,俩人三下两下把差点儿过那边儿去的大眼睛给救了下来!
“眼睛啊!你说说你有多大胆,上吊这么吓人的死法你也敢!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可让我怎么办?”小老板娘一面帮她顺气儿,一面惊魂未定地嗔怪道。
大眼睛把脸一扭,无声的泪水顿时铺满了全脸。她哽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好妹子,你还是太年轻,你糊涂啊......姐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能怎么办呢?事情已然是这样了,你不能死,死了就彻底没希望了。你不想上大学了?”
像是被戳中了要害,大眼睛哭得更凶了,高高的胸脯起起伏伏地耸着!
“姐知道你心里恨,你恨那个老鬼,也恨我!……可是,我也是没法子啊!我也恨他,但是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死了就真是便宜了那个老鬼,咱们也白受那些罪......实话跟你说,现在是时候不到,时候到了,我就跑呀!我要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你别恨姐扣着你不放,只有你在这儿姐才能有机会出去,你要是没了,姐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说着,这个三十多岁从不示弱的女人也红了眼眶。“你也别灰心,姐能走,你就也一定也能走。事到如今,谁都别怪,要怪只能怪咱姐妹儿命不好,都投胎到了穷人家里……”说到伤心处,小老板娘竟然咿咿呀呀地靠在兄弟身上哭了起来。
许是被她感染,大眼睛这一次流下的、有一部分竟是认同的眼泪。原来她和她一样,都是被迫地留在这里的。她不放她,是让自己给她垫个脚、也是搭个伴儿。呵呵,原本以为是最该恨的人,现在竟然也没那么恨了。她和她不过是两个被老男人玩弄于股掌的可怜人家的姑娘。
6、过年
一晃又是数日。
不管怎么说,洁白的雪始终都是纯洁、美好的象征。可这座煤城的雪和其他地方的雪却略有不同。无论那空中飘舞的雪花看起来有多么的迷人,待它们落到地上以后再仔细看,多少都会有那么一层细密的黑灰附着在上头。是的,那是煤灰---煤城特有的产物。
煤矿让这座城市和周边乡镇富裕起来的同时,连同他的附属物也一并送上,不接受也得接受。它们日日夜夜、铺天盖地的藏匿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外套细密的纤维里,也钻到人们的鼻孔里和发丝里,好像也能钻到人的血管和心脏里......无孔不入、无人幸免。
此刻的天是阴沉沉的,像是老天爷很不高兴一样,他正在酝酿着一场愤怒。他拉着脸俯视众生,全然不顾人间的新年就要到来了。
腊月二十九,大眼睛终于放假了,她难得的回到了自己家里。此刻她妈正在忙活着烀肉和剁排骨,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了,他们也终于能快活地过上一回肥年。大眼睛像是睡不醒一样在火炕上的被窝里昏天黑地地睡着,她鲜有的、贪婪的、任性的做着这个家里的老姑娘。
李铁嘴吃完饭也是难得的出了门。他胸前挂着一个旧布兜子,里边装着崭新崭新的财神爷,整整两沓子,他打算挨家挨户的把他们都送了。
送财神可是顶好顶好的一个好活儿计,只是好人不愿意干,赖人干不了。和种地靠天收不一样,送财神纯粹是靠嘴收,靠脸收。不论去谁家,只要你能张开嘴把那一套喜嗑念出来,再眼疾手快地把财神爷“啪”的一下往大门上一贴,那家主人就得笑嘻嘻地给你掏出钱来。五毛、一块不嫌少,五块、十块不嫌多,遇到做买卖的家里,老板那一年心情好,给你甩出个一百、两百也很有可能。成本一两分钱一张的财神爷到最后能赚多少,全凭一张巧嘴和运气。这么个来钱的好活儿,一年只有一次机会,他李铁嘴正适合干。
李铁嘴送了一小天的财神爷,也快送完了。这会儿他正往镇子的最西北角走来。这边被张老板凭一己之力给单独地圈了起来,他人抠门远近闻名,但日子过得是真不赖,这么大个地盘都被他给买了下来,这也是镇子里独一份儿的自家住房和让人羡慕的养鸡场,地方开阔,独占一角,富甲一方。
“财神好、财神发!我把财神送到家!招财进宝天天有,日进斗金九万九,财神到,福运来,老板天天发大财!”养鸡场这边亮着灯,他先来到了这边的屋里。
大眼睛平时就住这屋,如今姑娘放假,在这屋站岗执勤的应该就是他张老板了。“呦呵,是老李来了啊!过年好!过年好!今天赚了不少吧。”年纪相仿的张老板客气的笑着出来把财神爷接了过去。
“嘿!你送的财神可真好看,来年一定还能发。这两天我刚卖完一茬鸡,今年又赚了不少,现金都还没来得及存呢,说着,把自己贴身的衣服兜敞开,朝李铁嘴炫耀似的扬了扬,鼓鼓囊囊的一大摞子钞票以及他的一脸得意。这可是比他的一兜子财神爷可好看多了,李铁嘴讪讪地笑笑,不无羡慕。
“给,把这个拿回去给大眼睛,让她这两天好好休息。就说这是我给她的额外奖励!”他顺手掏出了五百块钱递给了李铁嘴,“诺!这个是给你的喜钱!”说着,又给他单独拿了二百块出来。一边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狡黠。
“哎呦哎呦,谢谢!谢谢!其实......用不着给这么多的!”李铁嘴诚惶诚恐地接过钱,“大眼睛在你家多亏你们关照,这又给这么多,真是不好意思啊。”一边说着他一边把这七百块钱当宝贝一样也踹在了贴身的衣服兜里。并下意识地按了按,确认一下这些被单独对待的大票已经被结结实实的放好了。他心里想着,大眼睛能找到这么个赚钱的好地方干活也真是不赖。都说张老板抠搜,要我看,这人没的说的!
寒暄了一阵儿,张老板忙着去和水泥抹墙洞了,说是趁着大眼睛放假,把她这屋给好好拾掇拾掇。李铁嘴心满意足地出了养鸡场,又朝正房里望了望,东、西厢房的烟囱里都冒着烟,估计也是在烀肉。
去给那个小老板娘也拜个年吧,毕竟她对咱家孩子也挺好,总给买衣服和鞋呀,还领着染过头发......一边儿想着,他一边脸上堆笑地朝正房走去。“财神好、财神发!我把财神送到家!招财进宝天天有,日进斗金九万九,财神到,福运来,老板娘天天发大财!”他还俏皮的加了个“娘”字,可真是够聪明。
“啪!啪!”李铁嘴格外大方的在东西厢房的门上各贴了一张财神爷,才开门进去。
可当他拉开门进去以后,却发觉屋里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儿。东西两个屋都没人,厨房里确实是呼呼地烧着火,烀肉的香味儿已经开始往外窜了,别说,人挺年轻但手艺还真不赖,这香味闻起来香得隆重、体面,竟然和外边饭店里的味儿一样。
他半是好奇、半是关切地伸着脖子往厨房里望去,本意是想看看那火可别烧到柴堆里来,可小老板娘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从厨房边上的小偏屋里跑了出来。衣衫不整,一头卷发也显得凌乱不堪。“啊!是老李啊!”一朵红晕在小老板娘的脸上悄悄盛开着。
见他手里抱着一堆财神,反应过来了。“啊!是来给我们送财神来啦!快来,帮我往墙上贴两张。”小老板娘几乎是有些着急的把他往正屋里引,指着墙上说,就这吧!一边说,一边扭头,眼珠子叽里咕噜的朝着身后看。一把年岁的李铁嘴发觉出肯定是哪儿不对了,但也是下意识的朝着她指的方向去,又“啪啪”地贴了两张。“喏!给你喜钱。别嫌少啊!那我就不送你了!”
小老板娘皮笑肉不笑的把人支走了。剩下李铁嘴一人儿在路上琢磨。这家子可真怪,糟老头子娶了个小媳妇儿,没有孩子过的还挺来劲!他斜眼瞅了瞅小老板娘塞给他的红纸包,竟然只有十块钱。他本来高兴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满。这老板娘平时里买东买西为人阔绰,感情也是拿老板的钱做人情,轮到她出手了,就给这么点儿!看来她才是那个最抠门儿的!还有,她刚刚的厨房里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儿!
7、变故
养鸡场出事了!大年初五这一天,正在吃饺子的大眼睛一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惊住了。人们纷纷扔下了饭碗和一桌子狼狈,径直往镇子的西北角跑去。
往日人模人样的张老板此刻正口眼歪斜地倒在了炕上,一屋子的酒气,不知名的阿猫阿狗正在一面摩挲他的前胸一面开导他。见有人推门进来,那俩人像是盼到了救星,纷纷说自己还有事就甩鼻涕一样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了大眼睛一家。
张老板嘴巴微张了一下,随即又深深地瞥了下去,不顾羞耻地放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嘴角不听使唤地往下留着涎水。大眼睛毕竟岁数小,也是跟着眼圈一红,别过脸去抹起了眼泪。
原来是那小老板娘趁着张老板出门办事的功夫,翻出了家里的所有钱财和值钱物件,一股脑全拿走了。李铁嘴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眼瞅着剩下一屋子没出笼的鸡和一个病倒的张老板,一时间大伙儿都没了主意。“大意了!大意了啊!啊嘿嘿嘿......”守财如命的张老板这会儿又咧着大嘴丑陋地哭起来了,样子看起来不值得半分同情。
一天的点滴总算是滴完了,为了让他情绪稳定,大夫还给他打了针镇定好睡觉。命保住了。说是急火攻心又发现及时,并无大碍,好好养几天就能缓过来。
夜里,李铁嘴陪姑娘守在张老板家里,兴许是太惆怅了,爷俩生平竟第一次竟喝起白酒来。
“本来那小老板娘也不可能跟他过长的。”喝了一会儿,大眼睛突然甩出一句。“咱们来的时间短不知道,其实他原配早就被他给气死了,这个女的也是原来给他打工的......早就跟他过够了,她在外面认了一个厨师兄弟,放假经常来他们家帮着干活......这事儿老鬼其实也有察觉,只是因为我,就也没挑明,他们是各怀鬼胎......要不是老张平时把钱看的太紧了,她早就跑了。当初就是为了让老鬼对她放松警惕,她才往我饭里下的药,让我着了他们的道儿......我是被不清不楚的裹进了这个破事儿里,不是我眼皮浅想跟她一样......”
借着酒劲儿,大眼睛一股脑把这些话颠三倒四的像扔炸弹一样扔到了李铁嘴的面前,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留下李铁嘴一人儿目瞪口呆,百感交集地杵在椅子上!
“这个月我身上没来,他们都高兴坏了,一个高兴自己竟然老来得子;另一个高兴的是,那老鬼一高兴就会发飘,果然他趁着高兴多喝了二两猫尿......”
忽然大眼睛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忙着进屋上炕,她先是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又到被垛下边胡摸了一气。
“还好,她总算把身份证给我留下来了。她说过,只要能让她脱身,她就一定给我活路。不是因为她扣着我的身份证我可能也早就走了!不是怕他们去找你和我妈,我也早逃了......你跟我妈养我们这一帮已经够不易的了,我不想让你们操心啊!......”
大眼睛一口气把憋了很久的话,都说了个干净。她死死地攥着她的身份证,酒劲晃晃荡荡的上来了,她再一次虚弱地趴到了酒桌上,喃喃地念着:“这根本就不是好人该来的地方,都是鬼,都是鬼变得。”她终于能痛快地哭、痛快地念了。
“......闺女啊,别说了!别说了!爸都知道了,发生这么多事你怎么不早点跟爸说啊!......都是当爸的不好,是爸没用!爸只想着咱家人来这都能有口饭吃,都能赚钱了,咱们家的日子就好了。爸没想那么多啊!爸太失职啊!......”
苦了半生的李铁嘴,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放松的神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么天大一样的真相就落在了他的头上,简直把他砸的直发懵。他不曾想,原来这让人知足的短暂的安生竟然是他懂事的女儿在默默地付出着、成全着他。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哭着,一边如梦初醒般悔恨地抽打着自己。
等爷俩都哭够了,也说够了。他们才纷纷地回过神儿到现实世界里。“现如今我该怎么办?”大眼睛失神地望着东屋炕上的方向,仿佛是眼泪流干了,把人的魂也丢了一样。
“他以为我怀了孩子就能死心塌地的跟他过日子了”。她继续空洞地盯着前方。“她走了,那是不是我也能走了?可是,我却听话的没吃药,我让自己怀了孩子......”大眼睛迷迷糊糊又灌了一大口白酒进肚。
“爸,我还是年轻,我算计不过他们,我还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爸,我不想给这个老鬼生孩子!爸,我其实想要的根本不多,我就只想能赚点学费出去上学啊!我只想过上其他普通孩子的日子啊......爸,我不甘啊......”带着醉意,大眼睛又一次含混不清地哭了起来。
是啊!她这两年真是过的太委屈了,她原本还只是个孩子。她任由那新生的眼泪肆意地顺着嘴角往下流......李铁嘴也喝多了,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悄无声息地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地把酒往肚子里灌,眼圈一次次地红了又红。
迷迷糊糊中大眼睛睡着了,半醉半醒间,她仿佛听到了李铁嘴跟她说“闺女啊,你放心,这回让你看爸的!竟然敢欺负我姑娘,我要让他好看!”也正是这句话,让大眼睛在临睡前,内心得到了些许安慰。不管真假,那是从她爸嘴里说出来的,她终于感受到了有人给她撑腰的滋味儿。随即就“轰”的一下,她放心地睡了过去。
在梦中,她梦到了自己和妹妹一起扎耳洞时的蓝天和太阳,是那么的温暖和幸福;她梦到了自己和妹妹并肩坐在麦垛上,望着的远方是她们走在了大学校园里的模样,两个人漂亮的就像是一道风景;她还梦到了自己骑着自行车在城里上下班的场景,她是那么地称心......在梦中,她的耳边还隐隐的听到了小时候淘气的小子们起哄她的歌谣“大眼睛大眼睛,你真美!白白的脸蛋儿红红的嘴;大眼睛大眼睛,你真浪乌溜溜的眼睛会说话。”
......她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孩童时期无忧无虑的笑容,她就那么一直睡着、睡着,睡得奇香无比。
8、尾声
北方过年,家境富裕的或是重视礼仪的人家是要一直点长明灯的。灯从年三十儿晚上点起,要一直点到正月十五才能熄灭。这预示着来年的日子会人旺、财旺。
初五这一天半夜,不知怎的,忽然就刮起了西北风,那是非常非常罕见的大风。像是老天爷在发功、发怒一样,他死命的吹,吹的人们不敢出门。这一吹,倒是把那憋了几天的大雪给吹下来了,大雪伴随着北风呼呼地、痛快地降落到了人间。
那西北角原本偏安一隅的养鸡场里,不知是哪盏灯被吹歪了,还是哪根电线被吹的连了电,总之是在那风雪之夜燃起了熊熊大火来。那场景,看过的人都说,像极了当时的热播剧《水浒传》里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场景。
大火由养鸡场那边的房子烧起,火蛇顺着柴垛一直烧到了后边住人的三间大房上,火势太大了,甭说是救火,即使是看热闹,也只能是站在镇子口上远远地看。火声伴随着风雪呼啸声,把房梁、柴垛烧的劈啪作响。只是可惜了那鸡舍里剩下的一千多只鸡都葬身在那火海,跟着一起丧命的还有养鸡场的张老板。
有好事者,将火情给报了警,法医在隔天核对烧死者的身份时,非常确定,死的正是他。只是有一点奇怪,这张老板生前最后一顿饭吃的不是破五的饺子,而是吃了鼓鼓囊囊一肚子的猪油炒面,他还喝了许多的白酒,误把水泥也一起吃了进去不少。
所以他是胀死的?还是烧死的?大家伙议论纷纷。不管怎么讲,这个忙活了半辈子的守财奴死得是真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