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游走,最后一天,鬼使神差地一大早收拾行李,离开家,住到了朋友开的民宿——朴宿,对它的印象开始于一个多月前的朋友圈刷屏推荐。整栋民宿外观其貌不扬,走进大堂,确认,是我喜欢的侘寂风:朴素、寂静、谦逊、自然……
慌忙中,回复老友的邀约,定于三十分钟后在一家锅庄喝茶,紧急办理入住,尚未来得及体验民宿地暖的温度,尚未来得及品味房间装修的风格,洗漱完毕,涂上口红,裹上围巾,将朋友形容我“回家乡都自带旅游气质”的风格进行到底,仰起头,迎着初冬的暖阳和故乡四季不变凛冽的河风,赴约。
走进锅庄的时候,朋友正在招呼店员赶紧生火,毕竟,藏区的冬天,没有地暖的室内气温还是很具体的。一壶酥油茶,两个老友,就着一碟被造了型的糌粑,对坐发呆偶有交流,直到锅庄的客人熙熙攘攘。午后,对岸的步道洒满阳光,我俩选择结伴而上,往山径的更深处前行。
走走停停,四处张望,这应该是高原最美的时候,目光所及的地方,山林的颜色渐次丰富了起来,十八岁后,很少在这一时节回到故乡,记忆中的景色和现实有点难以重合了。远处,是跑马山和它山后的山;眼前,是认识了近30年的老友。恍惚间,遥远的山变得更远,近处的人变得更近,风在树与水之间安顿自己,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感觉自己的灵魂突然游离……
累了,此时如果有一壶好酒,哈,足以慰风尘了。
索性,回到朴宿,在大堂的书吧歇息,喝茶晒太阳,也能缓解我右脚久治未愈的隐隐作痛。
懒人沙发下,是与地下绿植室的玻璃隔断地面,空间显得更加通透。用放飞自我的姿势坐下,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王小波的《青铜时代》,茶杯里泡的是改良后的藏茶,味道不如小时候熬制的那么淳厚,茶几上放着的,还有一瓶朋友点卯后溜班顺路买来的胃药。我们就这样坐着,一下午,看看前台迎来送往的各地游客,聊着不着边际的过往和未来。
临近晚餐时间,民宿合伙人之一突然出现,看到故友在他的地盘上喝茶,惊喜伴着惊讶,于是,两个人的茶话变成了三五老友的怀旧。老板有条不紊地张罗晚餐,闲人两个根本插不上什么手,干脆一层层爬上楼,准备把这栋民宿的犄角旮旯都逛个遍。不再年少的二人,爬到六楼已稍显吃力,看到一道铁门挡在眼前,差点抓狂,眼神交流,门打开会不会有惊喜?使力拉开铁门,果然,顶楼的花园赫然眼前。
高原的傍晚,折多河的水气氤氲成薄雾弥漫于半山,和屋顶花园隐隐绰绰的灯光连成一片,在深秋初冬的时节,带来一丝丝凉意,嗯,这里暂时只能在有太阳的时候坐着聊天。沿着灯带有一处隔断,是顶楼套房的所在,拉开落地窗帘,可以遥望贡嘎山巅,如果是在清晨日出之时,应该能看到日照金山的盛景,而傍晚的时刻,贡嘎山的主峰若隐若现。近处,是我读书生活了六年的中学,有很多关于青春的记忆浮现。沉默良久,拉上窗帘折身退出房间,从套房的门口向花园看去,简洁安静中融入质朴的美,时间的光泽将小城的柔美和温婉延伸。
催促的电话铃响起,赶紧乘电梯下楼,大堂里供游客早餐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中间的坨坨牛肉居然是直接用盆子端上来的,引得旁边的七八个广东游客垂涎,频频探首,老板一贯大方,干脆用大盘子装了一份,让这群从稻城亚丁归来的广东游客体验一番正宗的藏区牦牛肉的吃法。
青稞酒已经斟满,用最简单方式烹饪出的坨坨肉最大程度上保留了牛肉的鲜美,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旁边的人似乎看出了我的馋意,伸手在盆里挑选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牛肉,拿着刀切下一块,赶紧塞进我嘴里。
老友相见,当然是不尽的回忆与调侃,酒杯一次又一次被满上,看着身旁几张熟悉的脸,突然想起最近一首单曲循环的歌词:我们就一天天长大,听磁带偶遇榕树下,白衬衫黄昏木吉他,年少不经事的脸颊……这样真好。我们就一天天长大,愿我生命中所有的朋友,都是酒肉,不要诉衷肠,不要离别殇,有酒就喝,有歌就唱。
酒尽人散,送别友人,独自回到房间,倦意袭来,脱掉短靴,赤脚踩在地上,地暖的热气足够我独自在初冬的高原不觉寒冷,终于得空细细打量一番房间,简单的日式榻榻米大床,整个房间是原木本色的呈现,细节的表达甚至用上了藤编的工艺,处处彰显出一种超越外在和时间的美:不虚张声势,却历久弥坚。居室不大,但处处用心。
在喧哗的都市呆久了,我们选择出来行走,想要找寻更多的宁静,而朴宿的诧寂风格,恰好就是迎合了人们内心的这种诉求。朴宿,选择了一种以接受短暂和不完美为核心的侘寂美学,用朴素而安静的事物,给我们内心带来宁静的忧郁和追求精神向往的感觉:没有什么能长存,没有什么是完成的,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接受这三样事实,就能接受满足是一种成熟的快乐。
美美睡上一觉。次日,在友人极力推荐的酥油茶和牛肉蒸饺都没能尝到的遗憾中离开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