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6日 周日 天气 阴雨
高楼田野向后飞奔而去,麦苗成水田,艳阳天变得阴雨绵绵。
一路向北,又南回。
头靠在车窗上,眼泪流得无声无息汹涌不停。
手伸进背包找纸巾,摸到我拒绝了无数遍说你们吃我不带而嫂嫂又悄悄放入书包的香肠、各种小鱼干和牛奶。
脚下拎袋里是老王早起包的水饺,她说前几天在别人家尝到大头菜和猪肉的搭配口感很鲜,在家这么久没做着尝尝,一定要包给我带回去吃。
香椿是去奶奶家告别,她脚步蹒跚洗干净装好,让我炒鸡蛋用的。
还有嫂子爸妈专程开车送来的洋槐花包子,自己做的年糕。
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可心里,却空得什么都带不走。
昨晚聊到十二点舍不得睡,虽然翻来覆去都是这几日的闲话唠嗑。
无论多少次出行,我们好像永远做不到轻装上阵。
01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派历尽千难万险上岸后,老虎已经转身不见。
“人生就是不断地放下,然而痛心的是,我还没来得及与你们好好告别”。
而最遗憾的是,我从来都无法好好说再见和保重。
因为,离开本身,成了最大的告别。
总是告诉自己,转身前一定记得拥抱一下老王。
可每次,都因为害怕抑制不住眼泪而不敢看她。
她也装作若无其事地忙前忙后,问长问短。
“手机装好了?书包扣严实了麽?吃的都带好了啊?回去别忘了赶紧塞冰箱……”
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她眼角的皱纹。
再每次,随着车开走,她挥手的身影变成黑点直至看不见。
眼泪才敢流下来。
从来没有好好想过,每次送走我们回到空落落的房间,她又是如何慢慢适应。
想起刚上大学放假回家,她总喜欢清早骚扰我们,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啊,儿女们是回来了”。
盘算了一下,蓦然发现,08年开始外出求学,至今仍未落定。
悠忽十年间,往来无数叹。
同学、亲朋,逐渐成了一个情感符号和记忆载体。
02
好像人总是一路行,一路丢。
那些说着回来一定要见的人,都已在天南海北各自为家;
那些谈着情说着爱的人,再见时已带着娃儿,而娃也上了学;
那些幼年时面目清晰存在于记忆中的人,一抬眼,都已不似昨日容貌。
每次回家,老王总要说你小学哪个同学又抱着宝宝回来了。
我只好厚脸皮地调侃道“我也是带着我这个大宝宝回来的啊。”
初高中玩得很好的朋友,大学也在一个城市。一起吃吃喝喝,走遍大学城的每一个角落。
后来有幸,有几个留在魔都。平常不聊天也能一个电话“人广走起啊”,翻越几个街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侃侃而谈。
刚毕业每次回去都要在济南逗留,或吃个火锅,或过个生日,跟姑娘抱着睡一晚。
留在家乡从小一起长大的堂表兄弟姐妹们,依然互相关怀和热络,可好多除了聊聊东家长西家短,已无法再进行同样心态的沟通。
我们是说好轻易不分离,实际上离开是连说都不需要说的。
“所有离别都约定好了后会有期,而我们没有如期而至,正是离别的题中之义。”
03
车还没开多远,瞥见姨爷爷家停着一辆灵车。
正月离家前还拜访闲聊,感叹他的孙子和我一样,“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都不着急结婚呢”。
做了一辈子人民教师,退休后又返聘,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唯一的心事就是这个从小带大疼到心里的孙子。
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娶妻生子过一生。
四年前,比亲奶奶还疼我的二姨奶奶癌症去世。
是夜,当时还在图书馆看书的自己突然打了个冷颤,接着娘亲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告知她去世的消息。
回宿舍的路上,泪眼婆娑,抬头看着夜空星光闪烁。
心里默想“你说,死去的人知道他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么?”
“亦或者,其实他们只是闭上眼再睁开,世界换了个天地,生与死者互相看不见,而阴与阳还共存于一个世界而已。”
那这样,你们就不用变成星星守护我们了。
因为,我们还在一起啊。
04
生离,或因缘分太浅,还有机会再见;
死别,却是永恒。
爷爷三次病危入院,一直在苦撑。
临别前病床边,向来不善言辞的他哽咽地叮嘱“走吧,回去好好照顾自己,人这一辈子好时光没多久,要好好珍惜”。
我大声喊着“爷爷你要保持心情愉悦,多吃多喝啊,下次回来我们再来看你”。
可都知道,也许,已经没有下次了。
奶奶送我出门,两步一回头看到她不断挥手,直等我过了转角才转头。
一回身,看到她在偷偷抹眼泪。
写到这里,想到我们都还没有一张全家福。
生命如此无常,一切都会注定从有序走向无无序。
如果,人生中体验到的每一次转变,都能让我们在生活中走得更远,那么,我们是不是就真正的体验到了生活想让我们体验的东西。
人生从来都不是马拉松,而是一场接力赛。
赛道上的你,接过父母递的交接棒,全力奔跑,赢得这一程的精彩,也不让下一赛道的人因你而落后。
一代又一代,莫不如是。
那离开的另一层涵义,就是你不能辜负这些孤独的时光。
不甘平庸不是与别人的较量,而是自我激励。
突然觉得,好像我们不一定要变成最好的自己,不一定要都准备妥当再步入下一阶段了,因为沧海一粟,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完美的人。
就走吧,用力往前走吧,一切都会好的。
下了车,又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