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拉开铺子的卷闸门，一个瘦小的身子跌在了我脚边，是个红着眼圈的女孩儿。我忙扶掖起她，帮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这是哪儿？”女孩儿挣开了我，兀自环顾着四周。

我绑好门帘儿，笑着说：“这儿是我的糖水铺子，一个不太冷的地方。”

女孩儿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又后退了几步，仰头看铺子的招牌，过了会儿，说：“温暖？那……可以给我一杯糖水么？”

“当然。”我转身走进铺子，提起了茶壶，“水得等会儿才开，我想……你一定有些事要讲出来。”

女孩儿跟了进来，坐在了桌案前揉着眼角，犹豫着说：“可以讲给你么？”

烧上了水，我坐到她的对面打开暖风扇，“如果你觉得憋在心里舒服的话……”

忖度片刻，女孩儿抬起头，讲起了她的故事……

二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从前还是个小机灵鬼儿，如今都要结婚了。”

“好好好，后天我们全家都去，忘不了。”

隔着房门，她心中一紧，有种异样的感觉，忙推开门跑到客厅，“爸爸，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怎么了？”

父亲看着她匆忙的模样，笑着放下手机：“怎么，以为是老师打来布置作业的？其实啊，是你远方哥哥要订婚了，就在后天。”

“是……是吗？”她后退了两步，强堆着脸上的笑，“远方哥哥都这么大了，也该结婚了……她女朋友可真幸福。”

“从前你们俩总是打打闹闹的，如今他都要结婚了，你也成了大姑娘。”父亲感慨道。

她干笑两声，扭过身子，淡淡的说：“那我先回房间了。”

转身的一刹那，眼眶中的泪水再也积不住了，顺着面颊流到嘴角。从客厅到房间的短短距离，她也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回到房间，她锁上了门，独自一人钻到被窝里，掖好被子，让自己处于一个黑暗的环境。她想让时间就这样停住不再流转，她还想让时间回到过去。

“可一切都晚了吧？”她嗤笑着自己。

“不晚不晚！”她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似曾相识。

撩开被泪水糊住的碎发，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是远方哥哥，还有……年幼的自己。

“这么晚，该回家了。”远方伸手摘下身边小人儿的耳机，“明天再来玩好嘛？哥哥现在送你回家。”

小人儿往帐篷外探了探头，指着外头说：“太阳还没下山呢，怎么就晚了呢？不晚不晚！”说着又戴上耳机，抱紧了自己的脑袋，生怕他的远方哥哥再摘了下去。

“真拿你没办法。”远方苦恼地揉了揉身边小人儿的脑袋，言语上多了分严厉，“那就再听一首歌，听完哥哥就送你回家。你要是再不听话，以后就不和你玩了。”

小人儿听见自己还能再待一会，忙坐好，小鸡叨米似的点着头：“再听一首我就回家，可哥哥你要把你的书借给我瞧瞧。”

“哪本呢？”远方从身边摸出几本书放在小人儿面前让她自己拿。

“都不是！”小人狡黠的笑着，从他身后摸出了一本《七龙珠》攥到自己手里，“就这本书。”

此时身为看客的她竟也笑了，从前的自己还是挺聪明的，每次从远方哥哥家走，都要借上他的一本书，这样下次就能借着还书的由头再来找他玩，他的心思还能随着书落到自己身上，哪怕只有一星儿。

三

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晴好，冬日的萧瑟竟也少了几分，倒有种初春的意思。

她看着手机上的日期，就是今天了，今天就是远方哥哥订婚的日子。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她告诉自己，“我很开心，因为我是成功的。”

成功的暗恋一个人八年，而无一人知晓。

去参加订婚宴的路上，她趴在车窗上，看着街上熟悉的建筑和熟悉的人流，耳边父母交谈的内容她刻意的不去听，但越是刻意，那些言语字词就越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她知道了新娘长得很漂亮，是远方哥哥的校友，两人年龄相差不多，别人打趣儿他娶媳妇的时候，他说她跑不掉了。

“妈妈，咱们能换一条路么？”她仍是看着窗外。

“马上就到了，这条路是最近的。”父亲开着车说。

可她怎么觉得这条熟悉的路更远些呢？记忆里每每从这条路经过时都有远方哥哥的陪伴，小时候是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她坐在后座紧紧搂着他的腰，她想去哪儿，他就会丝毫不犹豫的带着她，两个人一起去公园，一起去河边，不听大人的话，一同跑到山脚下……

大抵是从那时起，她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只是这份喜欢，被她死死地关在了帐篷里，一关就是八年。

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泉涌般的流了出来，她也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开声音哭了起来。

当父母关切的询问时，她只说自己晕了车，难受得很，想吐。

下车时，她擦净了脸颊，让人看不出流水滑过的痕迹。

“这是我妹妹，比亲妹妹还要亲的妹妹。”不知何时，远方走到了她的身边，正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女朋友。

她愣怔了好久才回过神，笑着喊了声“嫂子”，又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她觉得此刻自己的笑容一定是最好瞧的，因为是在远方哥哥面前。

四

女孩儿捧着糖水，“其实，我是想说‘祝你幸福’而不是‘你们’。”

我又给她添了水，说：“就让那被你关进帐篷里八年的爱，同那天的眼泪一齐消失在远方吧。”

“其实在这经久的岁月里，你应是表露过这份爱的，只是忘了而已。不要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