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又叫莲花,别称菡萏、芙蓉。在我们中国文化的语境下,凡有些文化的,一说到莲花,大多都会想起周敦颐的千古名篇《爱莲说》。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士子在疲于政治倾轧和官场斗争中及至为人处世上,必以莲自励、自勉、自居,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便立马就彰显出了一个不慕名利,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的高洁形象。由此,莲花所象征的精神品格,已深深地熔铸进了我们中华民族的共同文化心理。
这是可贵的,亦是可敬的。
然而,我们不妨做个这样的假想:倘若周敦颐老先生深陷贫困,衣食堪忧,那他是否还会有如此之淡泊,宁静,平和,澄澈的心境去歌颂荷花,去纵情笔墨?
笔者做这样的假想,绝不是去挖苦或者揶揄我们的大儒圣者周敦颐先生,我只是由此联想到了文人的生存,这一颇为沉重的话题。
试想,晚年贫困潦倒,穷途末路的我们的大诗人杜甫,他能有此心情,去咏怀莲花,这一花之君子者也吗?不会,不会啊,他只会在无限愁苦和悲伤当中,慨叹着: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衰颜聊自哂,小吏最相轻……。是什么将我们的伟大诗人逼成这样?是生存,是最基本的生存。说实话,我读到杜甫这些诗句,是真的有流泪的冲动的,为什么,茫茫宇宙,浩浩苍天,竟要这样对待一个忧国忧民的大诗人,让他饱尝了人世间的苦痛。想想吧,连同妻儿在内,一家人食不果腹,居无住处,衣不遮寒,那会是怎样的凄凉悲苦的境遇啊。
再说到有清一代的一位大诗人黄仲则,这位在三千人中夺得第一名,写出“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的才情斐然的大文人,竟也因为生存所迫,而不得不道尽世态炎凉和苦痛人生: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全家都在秋风里,九月衣裳未剪裁。
这样的悲凉心境,我想怕是那些纵然抱负不得施展,理想不得实现,但最起码一家人衣食无忧,吃得饱,穿得暖的文人士大夫们所体会不到的吧。孔子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我们要注意,穷与贫是两回事,穷可以是指没取得功名和官职,理想无法实现,但未必贫困,很多还是富裕的,但贫就不同了,那是衣食住行,都到了堪忧的地步,生存都可能难以为继,是可能夺去性命的,是会尊严丧尽的。我们经常赞扬颜回“一箪食,一瓢饮”的安贫乐道的精神,可颜回不就是因为贫困而英年早逝的吗?而如果,颜回的老师不是孔子,没有孔子这棵参天大树做依托,那千百年来,他的精神事迹,又是否还能流传得下去呢?
衣食无忧的文人士大夫们,在理想破灭之后,还可寄情山水,咏物抒怀抑或等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可诸如杜甫,黄仲则这样的文人呢?他们面对的只有无时无刻不在的生存危机啊!我这里,绝对没有批判前面所言的文人士大夫们的意思,他们也是一心为国为民的优秀文人,理想不得实现,就去过个平和富足,逍遥自在的生活,无可厚非啊。笔者只是多么希冀,像杜甫,黄仲则这样的优秀知识分子,在落拓失意之后,最起码可以不受生存的威胁,能够平平静静地度过晚年。然而,愿望很好,现实却往往是残酷的。
呜呼哀哉!文人一旦受贫困,必致斯文扫地,尊严丧尽;家人受苦,亲朋疏离;生存堪忧,凄凉终老。文人如此,我们平民百姓,又如何不是这样呢?人类,又如何不是这样呢?
无怪乎,当孔子的学生冉有问孔子,面对大量人口的国家,要该如何治理的时候,孔子要说,先富之,再教之。生存是发展的前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