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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的梦带着白霜一遍遍来回反复,冻得人仿佛哈着清晨中最冷的那口白气,怎么样都捂不暖手。
那个背影,虚虚实实,每次在熹微的梦中只差那么、那么一点就触碰到了,最终总被一团白雾萦绕着的飘渺虚幻弄得看不清面目。转过来,该死的,你倒是转过来啊......
-小主人、主人......一阵轻柔急促的嗓音把躺着的少女从杂乱无章中拽了回来,她身子一抖三魂七魄总算归了位。接着一股怒气莫名徘徊胸口,她拉起被子将脑袋蒙进去随即又掀开。
-小卷毛,就差、就差那么一点本姑娘就看清了......床上,熹微眯眼用手指比划着那关键的一点,叫小卷毛的哪懂她刚才梦中的惊心动魄,继续道。
-看清谁?雷局找你!小卷毛将手机塞给她,一边摁住遥控器将浅灰色窗帘徐徐拉开,清晨的阳光通过整片玻璃墙照射进来,将睡眼惺忪的蓝色眼眸闪得避无可避。经年的梦连同那个背影无从遁形,消失得彻底,也照得千年斑驳的墙面有了岁月的余温。自从搬到此处那个梦循环往复,乐此不疲地钻入她的脑海。
小卷毛叫鸾羽,青色的发丝如羽片般叫人有抚摸的冲动,垂下的发丝下一对丹凤眼。此时眼眸瞥见床上的人已正襟危坐,接电话的神色凝重起来,鸾羽一顿,望向不远处的山麓。
-好,一会见。挂掉电话的小主人飞速起身披上晨衣闪身出门,片刻又探出脑袋柔声吩咐整理床铺的鸾羽。
-小鸾,一会市政厅来人你应付或直接打发了,我有事出去哈。鸾羽没抬头,早就习惯了主人的秉性,知道熹微不屑与那帮人虚与委蛇。再瞥见她猴急的样子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小主人八成喜欢那个局长,每次一个电话就去,她倒是也矜持些啊。
卫生间的熹微可不知小卷毛操碎的心,一阵倒腾后进了电梯,双手插袋背靠楼外的明净电梯,眼望右侧起伏的山峦。电梯徐徐下降玻璃上映出她俊俏的样貌。熹微常穿男装,加上身材高挑每每都被误以为是男生,脑后的马尾抵着门沿张扬不羁,细长疏朗的眉眼含笑,若有所思瞧着那片山林。
那山名为蟠冢山,据传覆盖着千年的魂魄,那失了魂的经年尸骸滋养出参天群翠招摇人间,年轮一圈覆着一圈。那苍翠如海潮一直延伸到山麓下的䗡渊,䗡渊常年白雾飘渺,没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只有一块风霜满目的界碑上刻着“禁”字。浮现这个禁字,熹微后背爬上寒意,䗡渊旁的皇水清澈透明,在无比的冷冽秋日里生出阴冷。几千年来山脚下的爻泽城百姓或多或少沾了此山的灵气,亦或戾气。
千年前的传说在苍翠生机里隐了锋芒,只在夜晚吹拂的凉风带出丝森森骇意。数不尽的玄色飞禽无端出现在熹微脑海,它们栖息在山林,不惧人类似在感应着地下怨灵。她想到近期鸾羽的异常,鸾鸟在古代预示着天下太平,可从不焦躁的他近来常露不安。
坐落在蜿蜒山脚下的爻泽城是招摇省最具现代的文明城市,GDP全省第一,山脉矿产丰富,城内生意人非富即贵。中心广场的䗡渊楼是千年前爻泽城旧址,据传最早是一座将军府,近几年才对外开放,东侧楼层重新修复后对外招租,租客都是爻泽市的有钱人。三年前有个白衣“少年”一口气租下整个顶层,见到“他”的人都说此人面似桃花,眉眼含笑,有钱有型,对于这个喜欢住在旧城堡的年轻人大家心生好奇。
那“少年”便是此时走出电梯的熹微,快速戴上帽子后和一个男人擦身而过,肥硕的男人刚从一辆小车内扭出来,帽内的嘴角勾起一丝不屑,市政厅一直想借她之手再次开采靠近䗡渊处南侧的矿脉。据说阳处有赤金,阴侧布满白金,也就是白银。熹微先前指出䗡渊碰不得,那是她的直觉,而对于此处蕴含丰富玉矿的事她只对雷鸣提过。
昨日,乌云追逐阳光仿佛要天地颠覆,最终一缕含着希冀的光线射出云缝时,蟠冢山林诡异地冒了黑烟。立马去查看的熹微瞧见了䗡渊附近被炸开的山体,这市政厅当真没闲着。临近䗡渊时熹微有些晕眩,仿佛和它有着共鸣,熟悉的情绪牵扯着心神,无故的流泪仿佛令夜风也拂过悲怆,里面究竟埋了什么?深夜梦回,群魔乱舞天昏地暗又见那个身影。
他究竟是谁?
她停车步入林间,皇水淌过山石发出悦耳声响,穿过落叶缤纷的树丛瞧见远处雷局已立在水边。他不是梦里那个身影,梦中那人更加高瘦,一头黑色长发下裹着不知什么年代的袍服。
-祖宗,总算来了,这水颜色诡异成这样,还有水底的丹砂,不会古代帝王出来作妖吧?听到脚步声雷鸣边说边回头,看着清秀的人影指着流水。鸾羽口中的局长雷鸣大概二十出头模样,浓眉大眼加上干练的红色短发精神抖擞的保护欲泛滥,他是爻泽市安保局精英。他未注意到女孩快速拂过眼角的指尖,该死的泪又淌了下来。
-今早,路过的山民发现皇水成了这模样。熹微快速近前,触目惊心的红色令她后退一步,水中那缕鲜红仿佛活人的鲜血,堪堪漾出了一袭红衣状,如绸似带妖艳无比。雷鸣面沉如水,他想到来前老爷子的话,蟠冢山麓东侧的䗡渊下压着的东西是爻泽城的梦魇!梦魇,他想到书本曾记载了人类先祖将魔王丹煌绞杀在此,用其鲜血和尸骸加之阴爻法阵硬生生封住了渊口。
渊底若是魔王葬身之处,那腥风血雨的程度雷鸣不敢去想。万物皆归藏于地,或许地心已万潮涌动,只待破了这所谓的现代文明。
-死人了吗?熹微粉嫩的桃花脸阴沉难看,伸出手按住眉心突然灼烧的刺痛,细长眉眼不自觉突突直跳。
-凌晨,几个开采的工人惨叫几声后尸骸全无, 唯一幸存的那人像着了魔般胡言乱语,都说是那冒出的黑烟太邪乎。雷鸣说话间周遭一时间归于死寂,光阴留驻枝头,不远处的玄鸟盯着流水不动。
-小微,怎么?不舒服?雷鸣看着按住眉心略显痛苦的女孩,要说这世上什么能令她难受还真难找,雷鸣自恃家族强悍的体魄无人能敌,却在两年前的一次行动中被身侧女孩所救,熹微将功劳全部归于雷鸣,令他一夜之间登上爻泽市头条,瞬间家喻户晓成了城市英雄。雷鸣不知道如此完美的女孩为何来到爻泽市,潜意识里他忍不住想走近她。
-没事。还未说完,熹微眉心突然闪出光芒射向水中红色,刹那间那缕艳丽如一缕残魂徐徐入了她的眉心。一个趔趄,她顿觉胸口血海翻涌,俯身瞥见自己一身红衣衬着水底同样颜色的丹砂,闭眼睁开白衣白帽依旧,见鬼了。雷鸣惊恐地甩了下脑袋,瞬间思量身侧女孩的身份,心思在腹中翻滚几下还是出了口。
-小微,没事吧!那红色是什么?怎么被你吸进去了?你祖上估计不是神就是妖?
-碎嘴,我怎么知道,它自己进去的!什么神和妖,都是世人对事物的执念而已。嘴上这么说熹微却觉得眉心处很是眩晕,那东西跟她似有感应,进去后微微发烫,隐隐还有一个声音传来“婴垣......”她极尽所能想逼它出来最终徒劳无果 。
雷鸣本就浓密的眉宇此时皱成个川字,他伸出的手一顿,最终没有摸向熹微的额头,他惊讶自己过分亲密的举动,雷厉风行的他何曾如此柔软过。
-莫非是那魔王丹煌现世?他,讹上你了?雷鸣缓解尴尬似的随口胡诌,刚说完就被熹微蹙眉瞪了回去。
-讹我还不如讹你有用。
-你,不比我有钱么!自以为一针见血的雷鸣没想过魔王要钱何用。此时他手机铃响,瞥见号码他眼神闪烁地扫过熹微站一边倾听,片刻挂断,熹微猜出定和市政厅有关。
不远处,几个略懂阵法的人在重新加固䗡渊周边,黑烟依旧在山林飘荡,绵长飘渺。林子已封禁,探头探脑不知死活的几个山民被拦在外围不知所措。
熹微他们迎着黑烟走了上去……
梦依旧延续,却在千年光阴下猝不及防地发生着变化,那被掀起的一角激起了好奇的心。
夜阑,䗡渊楼顶楼的灰色窗帘中透出明黄光线,古旧灯盏中暖意悠悠。平时空无一物的长桌上此时书本狼藉,桌子一头趴着喘气的卷毛鸾羽,盯着对面湿发漉漉握笔的小主人,女孩一目十行扫视数本翻开的书籍,突然闭眼挑眉仿佛什么污了眼。鸾羽伸头探去,瞧见了那张面目可憎身躯短小的插图。
-小鸾,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拿走!
-哦!
-主人,看,这幅画上的魔王帅气,那眼神仿佛......鸾羽善解人意地将书推向女孩,开始觑着她微妙的神色。
熹微明白鸾羽未出口的话,那眼神仿佛看着自己,没装天下却只装了眼前之人。何人将魔王画得如此有情,千年来,谁知晓他真实的模样!俗话说历史是胜者写的,千年前魔王败了。
-愣着干嘛,没事做了!熹微一副不让人安生的样子,视线却忍不住停在那张扬黑发上,泛黄纸张上那个气宇轩昂的少年,五官立体、眼神夺人,脖子上什么东西发着光,摄人心魂的光芒!
鸾羽看着自家主人的样子眼眸翻了翻眼又转回来,随即垂头拖着耷拉的翅膀飞去隔壁继续寻书,他已经翻阅了大半墙的书籍,此时他真希望这些书没在那次搬家中带来。那时他们还住北方,小主人有钱就去古旧书店淘这些重得要死的书回来,不停查阅经年旧事,原来她对千年前的魔王感兴趣。思量间视线停在架子的剑匣上,仿佛冒着森森寒意,熹微从不让人触碰,鸾羽也没见她打开过。
此时,隔壁的熹微却想着那个十三岁封将,十九岁成魔被埋䗡渊的少年将军,究竟怎样的经历令他命运如此多舛?
婴垣……阴魂不散的声音又萦绕耳畔,熹微总觉得那团红色始终在脑海荡漾,都快将脑子漾成浆糊了。
窗外救护车声此起彼伏。一条信息跳将出来,雷鸣先问她是否无恙,接着说更多的市民染上了疫病开始变得疯魔,医院人满为患,八成是那遏制不住的黑烟所致。人心惶惶如野草,为何他俩却安然无恙,熹微决定明天再去一探究竟。回来又听鸾羽说了市政厅对于开采䗡渊的急迫,如此情形依旧想着GDP?这黑烟或许就是开采不当放出了被压制的怨灵。最让熹微疑惑的是每次靠近䗡渊就会泪流满面,不受控制,难道她和魔王真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七年前,熹微在招摇省北面群山间的一个山洞中醒来,身下衬着晶莹剔透的玉石,怀中抱着一柄不明材质的剑,剑身乌黑。适应光亮后她走出洞外,密林间细微光线暖暖射来,触不及防遇上一只张牙舞爪的青鸟,她绑了它,眼见鸟眼无神、舌头快收不进鸟喙时松了绳子。青鸟化为人形,此后便黏着她,就是现在的鸾羽。生世不明的她放眼四周,透过满目的翠绿看清了山脉深处的宝贝,赤金,玉石……现代人开采玉石只有切割后才知玉石成色,熹微却一眼便看出其间材质。待慢慢融入城市后,她靠着这特殊能力收放有度的使两人生活无忧,鸾羽摸索着照顾她的生活。随后两人就从寒冷的北面搬到了南面的爻泽城,冥冥中爻泽城似有什么召唤着熹微,魂牵梦绕的羁绊。几年来她将蟠冢山深处的矿产看了个透,却看不清䗡渊底下藏了什么,传说中魔王的尸骸兴许已化在滚滚的熔岩中。
累了一天趴在床上的女孩,在楼下穿梭的救护车声里沉沉睡去,松散的发丝披散在白色床单衬得脸色越发柔和,带着还未散去的激荡心情她摸了摸微烫的眉心。七年过去了,她依旧顶着俊美的少女面容。
睡梦里,她突然身轻如羽般飘起来,一袭红衣浮在前方,衣袖似牵非牵拉着她没入无尽的黑色,说不出的缠绵悱恻。身子缓缓下沉,她周身泛起清浅的光……寂寂无声中似有千万魂魄在狠厉地呢喃,丹煌……灭了人类,魔王……让他们都去死……牵着熹微的衣袖一顿,趔趄中她似乎碰到了那袭单衣,熹微鼻子使劲一吸,却怎么也闻不出红衣内的气息,只是不由自主随它下沉。飘起的衣袂若无若无地拂过她身子,撩起莫名的紧张和激动,红衣始终不疾不徐却极尽温柔,令她想起梦中的背影,会是同一个人吗?
随着红衣一用力熹微双脚点地,松开的袖子时拂过她面庞,似是刻意。熹微借着光亮觉察红衣长袍内空空如也,却似拢着体温般。红衣突然飘向不远处的高台,片刻后再次站立,熹微努力维持着泰然处之的样子瞳孔却不由一缩,着魔般盯着高台,完全忘了四周开得红艳无比的彼岸花正发出黑色烟雾。她拂去控制不住落下的泪水,视线落在那张成熟的少年面容上,无法忽视的深邃眼眸,居然和插画上的魔王丹煌如出一撤。
-婴垣,你哭了!你……红袍内的人眼神含了愉悦,仿佛千年未说的话一股脑涌向唇边,最终只是唇瓣滚动,而后他缓缓伸出手似想擦拭熹微面颊的泪水,眼珠却孤高苍凉一眨不眨。
-姻缘?和我?尊驾怕认错人了吧!尊驾到底是谁?熹微故作调侃,脚步下意识退后,不小心踩到个柔韧的东西,那东西没命地惨叫。她只得再次往前,抬眼间已到魔王跟前,对上他那仿如深潭的眼眸,明知不能多看却还是不顾危险想趴在潭边细瞧,冰冷汗珠顺着她后背滑下,堪堪维系着没有逃跑的样子,想逃也无处可逃,莫非如雷鸣所说魔王真讹上她了。
-你,怎没了前世记忆,却还跑回爻泽城!天也!命也!放下缓缓伸出的手魔王又逼近一些,仿佛想看清面前人。
-婴垣,过得不好吗?让我看看你……他蹙眉眼神却一直黏在她身上。
-你是魔王丹煌吧!别姻缘不姻缘的暧昧不清,我说,爻泽百姓着魔和你有关吧!熹微喉头干涩艰难地吞咽下口水,她想让魔王离她远点,却留意到他略显苦涩的眼神,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再看他光洁脖颈熹微脱口而出。
-尊驾,脖子上那个会发光的东西呢?渊底似有风袭来,垂在熹微耳畔的发丝在面颊拂动,话刚出口便注意到魔王不可思议的神色,仿佛说这还用问。魔王意欲开口,倏地妖风四起,呢喃声铺天盖地袭来。
-疯魔……哈哈哈,人族全死光才好!多么纯净的魂魄,哈哈哈,丹煌,你对她还是那么好,千年前死的不该是她么......排山倒海的声音在炸裂熹微的耳膜,莫名的压迫感令她茫然散乱。黑暗中的东西在肆无忌惮包围过来吞噬她,仿佛骨头都不剩的样子。周身的光亮在逐渐暗淡,红袍在视线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想抽出无形绳索困住所有的妖魔鬼怪却使不上劲,无数的声音颠倒天地般传来,她戴上帽子捂住耳朵,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衣服, 不,是撕扯她的心神。突然那袭红袍横在她面前,发丝飞舞撩动面庞,傲视天地,不可一世。
-尔等,谁敢动她!魔王的声音令熹微一个趔趄,随即触到魔王冰冷指尖,冷到骨髓的冰寒。魔王在护她,昏天暗地的威压不断袭来。红袍转身倏地环住她,熹微呼吸停滞,再次放松时闻到了他的味道,那是常年征战的血腥混着地狱的阴冷,似曾相识的画面,恍惚间似乎有人也这样护过她,护过爻泽城的百姓……
劫后余生的熹微在慌乱心跳中睁眼,发觉身子蒙着层微光,此前从无如此异常,冷汗湿了额前碎发,她将湿发往后拢了拢,露出两道细长秀眉,眉心处却钻心的痛,自从钻入这红色一切都在不可思议地变化。
魔王真的在䗡渊,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是拨了个电话,好久那头才接通。
-雷局,䗡渊阵破会灭了人类!你去查查到底谁这么处心积虑在策划,呃, 我说局长……在听吗?
-唔......深更半夜这是......你说什么?有人要打开䗡渊,灭了人类?当我安保局死了吗!电话那头的诧异声成了咆哮,熹微果断挂了,黑暗里一阵蜂鸣声传来,那是剑锋的躁动。
翌日清晨,周身微光散去,熹微走出䗡渊楼,没来由的画面如投影般闪烁在大楼前的广场上,景象似乎切换到了古代。广场上排列着甲胄整齐、焦躁不安的千军万马,生死般的威压令人颤栗。最前那袭黑色身影在白色战马上不惧鬼神般傲视天地,手中银色剑锋寒光肃杀,那人举起说着什么。身后的将军府,窗口似有道视线穿过光阴,满含泪水看着面前一切,马背上的健硕背影似有所感勒转缰绳,束起的黑色长发迎风张扬,骄狂不羁直面天地,那面容竟然是魔王丹煌!他视线从天际徐徐望向窗口,似乎又落下瞥了眼䗡渊楼前站立的熹微。
熹微心口狂跳,魂魄离身,雕塑般的身影杵在门口硬是没挪动半步,直到有人撞上她肩头方从神游中剥离出来。挥去画面,她魂不守舍开车来到安保局,她记得雷鸣提过他们局内有个禁区,关着可怕的东西在研究。凭着雷鸣给她的特殊卡到了走廊转角,却见一个肥硕的身躯先她一步闪身进门,过短的西服没能遮住他肥硕的屁股,滑稽地扭出了不属于这具躯壳的风情万种,熹微静静等了会才缓缓刷卡进门。
迎面一股酸腐味,尸骸?一阵恶心泛上熹微喉头,她随即隐身。耳边传来雷市长一改往日官腔的低声下气,谦卑地对着玻璃屏内浮动的人影低语,那身影肤色苍白头顶长角额头长包,睁开瞬间眼眸腥红,杀意四溢。一丝微妙的一脉相承堪堪让熹微生出了不明所以的由衷憎恶,想到魔王反而甚是亲近,一种前世熟识的亲近,熹微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想起丹煌唤她“姻缘”,姻缘或许是个人名,还有渊底那些魂魄说她早该死了!有趣,如何活过来她都没弄清楚何况死了。
-可有进展?阵法破了?沙哑的声音仿佛出自地狱,看向爻泽市长的血红眼眸飘着寒霜。
-这......您、您知道䗡渊升起的黑烟令众多市民着魔,民众成魔可不是什么好事,䗡渊下到底封了什么?真是那魔王丹煌?一丝小心翼翼和颤抖从老家伙卑微的口中吐出。熹微浑身发怵,思虑着那个处心积虑谋划的人原来是现任市长,那雷鸣知晓吗?
-打开䗡渊便是释放我族,你怎忘了身上的使命,这城中有多少族类!人类早该死了,丹煌! 哈哈哈,一个傻子而已,什么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什么为了人类苍生!还不是轻易替她死了,找到她了吗?熹微愕然之色渐浓,一种灵魂震颤的心悸,似触动了历史长河里脆弱的河堤。
-大人,千年了,该找的都找了,没有发现黑暗中会发光的人,莫非、莫非您记错了?肥胖的手指合十在胸前微颤,市长闪烁的眼神望着指尖。
-混账,在人族,我见过小殿下会浑身莫名泛光,那次躲在丹煌灵玉中逃过一劫,千年了也该醒了!找不到人!留你何用!万人敬仰的雷市长扑通跪倒,熹微心神还没回转,突然发现他们在谈论自己。殿下!她这前世还是皇族!出神间她隐身的屏膜无端消失,一道杀意如剑芒般劈将过来,她迅速甩出无影绳迎上,绳子破了锋芒,人却被那魔物堪堪提了起来,猝不及防扼住了她雪白修长的脖颈。
-熹小姐,何必偷听,约你不见,却偷着跟我又是哪出!市长瞬间神气起来,甚至还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我,咳咳、咳咳……被扼住喉咙的熹微说无法言语,眉心异常灼热。
-有人跟着你都未发觉,她既然听了,那便没有活着的理由了!魔物反手用力意欲结果熹微,倏地眉心飞出红影,袖子如利刃挥出,魔物痛苦地松了手腕,面露青筋越发狰狞。
熹微视线清晰起来,喉咙口气顺了,她未曾料会着了这魔物的道。她轻轻落地,绑着头发的绳子方才已断开,凌乱的长发铺在肩头,难以言喻的唯美纯净。
-杀她,问过我了吗!嶀琈,你这十恶不赦的东西竟然还活着!天理迢迢,此次必死无疑!这声响盘旋耳边仿佛穿越时空来到此处。那次梦中,熹微清楚记得丹煌躯体在䗡渊,此时只是衣袍虚影。魔物嶀琈一身黑衣愕然迎上红影,愣神间中了锋芒。熹微迅速绑了试图偷袭的市长,禁区的报警终于响了,嶀琈看占不到便宜,抛下一句“给我等着!”隐身飞出门口。偌大的房间瞬间阴暗,随即一团柔光围绕熹微周身,她惊觉似乎和魔王一道才有此现象,此时绑着的雷市长愕然,片刻他魔障般笑了。
-请问,尊驾可以消了这人记忆吗?熹微一脚踢向市长,笑声戛然而止。
-好。只见红影凝聚成透明指尖,点向市长雷恹的太阳穴,肥胖身体瞬间瘫软倒地。未等走廊安保人员来门口,红影入了熹微眉心她闪身出去,到大门口看到跺脚来回走动的鸾羽,他焦虑地说䗡渊上空盘旋着无数玄鸟,似有大事发生。熹微跳上鸾羽背上直奔䗡渊,料想那逃跑的嶀琈定也去了那儿。
正值中午时分,天色却阴沉下来,天际闪现忽明忽暗的雷电,一个漩涡般盘旋在䗡渊上空。熹微恍惚这世道的混乱,先是爻泽百姓一夜成魔,而后䗡渊冒了黑烟,无数魂魄将冲破这阴爻阵法祸害人间,大劫在即,爻泽乃至整个招摇省能否幸免!熹微不敢去想,隐隐感受到魔王虚影的孱弱,她得去䗡渊找到他的尸骸,或许还能稳住这岌岌可危的世道。
更多的前尘往事浮出水面,更多的画面在熹微脑海觉醒,一种迫不及待渴望的火苗在窜起。她想到了剑匣,附身嘱咐鸾羽等下回去拿来,那剑是他的剑,广场上指挥千军万马那人的剑,此前她为何抱着它醒来,熹微脑中千头万绪不得解。
-婴垣……那个声音又在脑海徘徊,熹微面前一个画面闪过。
自己在溺水挣扎,前一刻头脑昏沉失足落水,渐入水底那刻,借着波光她觑见一张冰霜脸,和他脖子上闪着光芒的灵玉。那人是她的哥哥,大将军丹轩的儿子丹煌,那个第一眼看到她就厌恶她的人......片刻,她在自己房间醒来……
千年前的中原大地,爻泽是一座古城,阻止妖族征服人类的屏障。只要爻泽城失守,妖族将无所顾忌踏平人类富饶的土地来抢夺侵占,因为战争人族体格健硕,勇猛团结,爻泽城士兵们凝聚在大将军丹轩周围,跟随着挥动斩妖剑的将军戎马倥偬,守护着那方天地和苍生。
将军不好色,一心为了这片中原大地。自夫人死后未曾娶妻,却在一次出征归来从马背上抱下一绝色女子,说是路上捡的,然而怎么看怎么觉得此女有祸国殃民气质,随之一起回来的便宜妹妹仿佛不谙世事的精灵。正式成亲后女子无所顾忌取下所有前夫人的画像,因此惹恼了将军唯一的儿子丹煌,母亲死后他经常随父出征历练,虽希望有女子能照顾不修边幅的父亲,然这女子与他想象中似乎天差地别,这憎恶也牵连到她带来的孩子身上。当亲眼看到便宜妹妹那刻丹煌还是略显震撼,那女孩长得实在不忍亵渎,微长的头发长短不一凌乱垂在耳侧,射人魂魄的蓝色眼眸如大海般深邃,透彻纯净,身穿男孩服饰,乍一看如同个俊俏的少年。丹煌一瞬觉得自己心胸过于狭隘,但一想到她妖气连天的继母怒火还是盖住了那点好感。而那女孩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他,突然刺痛般碰了碰手臂。
便宜妹妹叫婴垣,周身如玉,看似无存在感却偏偏能令周围人印象深刻,她待人温暖尤其对丹煌,平时潜心读书,闲时去将军府后山修炼,如若碰到丹煌便逃不掉一顿戏弄,但她从未恨过他,只因幼年那次的遭遇。更神奇的是丹煌发觉每每夜晚靠近她,便见周身微光悠悠,此后婴垣似有意躲着他。岁月虽不静好但在少年娇狂中慢慢流逝着。
不日,妖族卷土重来,将军丹轩从温柔乡中披甲亲征,临行将甲胄穿戴齐整的丹煌强行留下,嘱咐照顾家里。丹煌将愤恨迁怒在那对母女身上,少年心中装着苦涩和焦躁不安,随即用手中重剑狂躁铲平了周遭草木,秃了个光。
将军走后数日,那天深夜,爻泽城突然四处着火,歹人趁机叛乱。少年丹煌率领守城勇士身越众而出,束起的黑色长发张扬地飘荡在火光冲天的夜空,浓墨重彩般临危受命,谁人料到叛乱的幕后黑手竟是暗中观战的继母。她是处心积虑的妖族王后,尊贵无比却心狠手辣,潜心蛰伏将军府,想趁将军出征时掀了这爻泽城放妖族入城。
腥风血雨一场。拂晓时,传来雪上加霜的噩耗,将军身死妖族征战,不似天灾似人祸,少年丹煌如坠冰窖。从此他再无亲人,身后没人提剑追他、训他,原本失去母亲已痛不欲生,无眠之夜贴着灵玉辗转反侧,现在连指责他的父亲也没了,他只想拿起酒壶一醉方休,那是痛到极致的慰籍。
那年,少年丹煌才十三岁。
无边天际暴雨肆虐,天意般将四处火焰浇了个透。少年丹煌眼眸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流到口中满是苦涩,雨水似沾着白霜,落在伤口处撕心裂肺的痛。他倏地想起那个清秀的影子,那个妖族的小殿下,他恨不得将她白皙的脖颈捏碎!雨中的血腥冲刷着城池,身躯快承载不下甲胄的重量,蛰伏在城中的妖族在疯狂杀戮。少年丹煌只能姑且当自己是把烟花,散尽最后的力气辉煌一下,回光返照般骑在黑马上所向披靡。他对父亲的悲痛化为利刃,刺入群妖的身躯。然而虽然强悍终还有累的那刻,体力不支又迎上对面妖族悍将可怖的蛇影剑身,以及那对血红的眼眸,那妖似乎对他势在必得。丹煌从未有过畏惧,他望着尸横遍野的城池愤然插剑在地,双腿微颤,发丝贴着面额滴着雨珠,只有脖颈处那块玉佩留着一丝温意,母亲的余温。
就在蛇剑刺向他的那刻,一袭白衣倏地飘落身前,隐隐笼着细微光芒,清瘦的背影挺拔了些。少女不觉间个头已经窜高了,她来做什么!护他!疯了吧!
-㻬琈,别动他!她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在场的妖族一瞬愣神后眼眸满是戏谑。
-小殿下,你莫非糊涂了,此人不是你的哥哥,是人类将军的儿子!㻬琈血红的眼眸开始狰狞。
-别动他!少女抹了一把脸颊的雨水又补一句,顺势将齐肩长发拢到耳后,露出的脖颈修长俊美,丹煌听出了她不容置疑的决绝,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对她的看法。
-妖族小殿下何必惺惺作态,轮不到你来护我!混......冰冷的声音带着寒霜从丹煌口中吐出,他随即提剑迎上那对血红眸子,身后是依旧在奋战的将士们,仿佛只要一息尚存便要你死我活不屈服。
丹煌猛地绕开前面的少女,却被妖后挥出的锋芒扫过,来不及避开丹煌单腿跪倒在地,后一刻那个单薄身影再次上前,白色袍子浸满雨水贴在婴垣身上越发清瘦。晨曦在云层中射出,丹煌对上少女蓝色眼眸,那专注的眼神他避无可避,这女孩的秉性怎同她那娘截然不同。一道触不及防的锋芒同时劈向婴垣,丹煌一把扯过少女手臂将她隐在身后,挥起重剑迎了上去,同时天空飞出无数的绳索……
熹微赶到䗡渊时,黑烟已经冲天,深渊仿佛即将炸裂。她拂去眼角泪珠,鸾羽抬头发觉并未下雨,突然意识到什么回首瞥了眼自家主人,却不知主人此时心里似有个桶般七上八下,画面中丹煌对她极其厌恶,既然两人之前关系如此恶劣为何千年后魔王如此待她?出神间瞧见嶀琈隐入禁地的身影。嶀琈,原来是妖族大将,丹煌说他早该死了,那意味着后面人妖还有生死决战,否则丹煌怎会被封在䗡渊,自己为何看着他赴死?熹微凭着拼凑的画面觉得自己会救他,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鸾羽折回片刻取来剑匣给他家主人,熹微避开了全副武装的安保局人员,迎面碰上指挥勘察的雷鸣。那小子戴着黑色的鸭舌帽手中拿着局里最得意的新式武器,熹微没把握这玩意可以杀死妖族,她简单说了要去渊底查看,雷鸣眼神坚定死活要跟着。此时他注意到熹微手中的黑剑,忍不住询问。
-黑乎乎的,什么玩意?想伸手去摸却被熹微迅速拿开,手堪堪在风中尴尬垂下。熹微突然想到市长雷恹,简单和雷鸣讲了禁区经历,眼睛盯着他的面色,毕竟雷恹是雷鸣的伯父。雷鸣略显诧异随即六亲不认地嘱咐安保人员扣住雷恹,熹微也嘱咐鸾羽回去帮忙, 小卷毛却心潮起伏地想着主人一心只想和局长待着。此时熹微眉心又一阵触不及防的刺痛,剑身发出强烈蜂鸣,熹微握紧剑柄转身朝嶀琈消失的地方奔去。
渊底,苍白的㻬琈顶着额头上瘆人的疙瘩正欲走向高台,蛇剑震颤暴虐似遇着什么威压,黑暗中的魂魄飞窜围绕高台,䗡渊上面阵法摇摇欲坠,渊底虽黑却隐隐可以看出阴爻阵法的虚影,据说它可以封住所有魂魄,却封不住活物。
熹微和雷局穿过藤蔓肆虐的通道,耳畔传来㻬琈地狱般的厉喝,熹微毛骨悚然地用力握紧蜂鸣不止的剑柄,一瞬误以为丹煌附身。接近渊底,她周身再次泛起微光,闪瞎了身侧的雷鸣,心想这不是人体夜明珠嘛。眉心红影抢先飞向高台,刹那血肉再铸,她的丹煌哥哥回来了!
熹微忍住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仿佛青春混着苦涩活出了艰辛。最愕然的是局长雷鸣,他不合时宜地抓着熹微的衣角瞅着红影低声询问。
-祖宗,你眉心的那玩意到底是个什么大能?幻化人形了!丹煌似觉察了这细微问话,回首瞥了眼雷鸣,当目光移到他身侧的熹微时展颜一笑,如此区别对待,局长内心抖了个趔趄,随即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面上却维持着僵硬的冷静。四周魂魄感受到了异样,丹煌无半分犹豫拂袖挥出锋芒直劈㻬琈,㻬琈警觉迎上,熹微看出他力量一瞬间增强了,围绕在他周遭的魂魄狰狞狂舞,仿如地狱里的魑魅魍魉。
-小将军,不知好歹!䗡渊阵法将破,所有妖族将重现人间,人类!哈哈哈,必将灭亡!随即他一道锋芒毫无章法地直冲熹微方向,血红的眸子圆睁如铜铃,却在瞧清楚光晕后收回杀意,此前他未能认出这个活在现代的妖族后代。
-殿下!真的是小殿下,如今你怎又帮着人类!恐怕都忘了王后是如何死的!殿下,你父亲御驾亲征最后死在这魔王剑下,你都忘了!千年前妖族劫难!千年后如此良机,殿下你究竟如何作想……
-祖宗,你果然是妖族后代,还是个殿下!主任此时一副仰慕的小眼神顺便还竖起了拇指,熹微眉目间挂上一丝肃意迎上了嶀琈问话。
-㻬琈大人,千年了,你还出来打打杀杀的不累嘛!千年前人族并未侵犯妖族利益,妖族却不甘和人族平分天下,一个族群的盛不应建立在另外一个族群的尸骸上,母亲曾说我异想天开,如今我还想一意孤行,千年后的选择依旧没变!况且丹煌哥哥并未灭了那些不沾戾气的妖族,如今妖族后裔和人类通婚,相处和谐,世间只有苍生没有人妖之分!你何必再掀血雨!熹微神色平静却义正言辞,丹煌身影微颤地注视着她,左手的拳头曲紧了些,她早就认出他了。
-丹煌哥哥!熹微心中默默低语,千年前的画面如老式放映机般闪烁着零星片段。依稀看到那次他们被前来救援的人族将士救起,妖族叛乱被镇压,少年丹煌封为将军,重金重修城池,跟随丹轩将军的将士誓死追随小将军。一瞬又闪现一个痛彻心扉的镜头,那是将军丹轩浑身发黑的尸体,还有丹煌一语不发的死寂沉默。几日后妖后自刎化为一颗妖丹,熹微对这个母亲虽没太多情感但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她自小被丢给身侧化形的大鸟照顾,几年前妖后才留她在身侧。想到妖丹,熹微瞬间明白为何嶀琈死而复生了,这颗几经波折千年流落人间的妖丹最终在爻泽城博物馆出现,当熹微看到这藏品,一脉相承的感应使她迅速逃离,未曾料到有人会偷它复活㻬琈,难怪在安保局她觉察到那丝血脉的相惜。
想到幼年的大鸟,熹微脑海映出鸾羽的身影,多么温暖的巧合!真都是天意!
熹微面前挥出无数影绳,那袭红衣再次出手却被对面锋芒削去一片衣角,衣角在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中轻拂。她莫名窜上怒意,却见丹煌拿过她手中黑剑,再次触碰到那丝冰寒她怒气渐熄。少女眸子雾气又起,丹煌不易察觉的停顿后紧握重剑,穿过历史长河他依旧还是那个无畏的少年将军。
-婴垣,你别动手,我来!声音低低飘过,却着实重重扣在熹微心头,千年光阴在岁月长河里暖了,岁月长河里你永远不会是一人独行。
此时,看傻的雷局突然灵光乍现般想到手中的那玩意,随即沉稳威仪地朝着㻬琈射去,银光炸开,㻬琈后退护住心口。雷鸣举着那玩意正得意,谁料㻬琈怒意被激,瞬间直扑三人,局长情急下又慌忙补了几发,㻬琈灵活闪避并未后退,丹煌携剑直击其要害,熹微赶紧抛出无影绳意欲困住㻬琈,周遭魂魄嘶嚎,威压袭来。
丹煌无半分犹豫挥剑和㻬琈激战一起,㻬琈很快落了下风,他突然吸取周遭魂魄瞬间强大。丹煌脑海浮现千年前,他封将后的数次征战,举起父亲那柄斩妖剑如有神助,要想彻底结束这人妖之战,只有灭了那些好战的妖类。面前浮现那个人族的巫师,巫师选在䗡渊布阵,将那个原本桃花烁烁的桃花潭搞得面目全非,如此美好的地方却成了诱杀妖族的坟场。最终那场浩劫后妖族的兵卒被引葬身渊底,却因怨气太大镇压不住,随即巫师想到婴垣,未曾沾染血腥的她是最好的阵引。丹煌看了眼熹微,幸好......
丹煌摇头挥去脑海的画面,用剑划开指腹,苍白的肌肤一条血痕,将其抹在剑身,黑色剑身闪出银光划过渊底,身上红衣消失千年前的将军青色战袍覆身,只看得熹微眼神都撕不下来,雷局涌起一股无名的自卑,他这安保局的英雄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的不自信和不淡定。
-㻬琈,看好了,如此才叫成魔!千年来丹煌与万千妖族魂魄在䗡渊抗争,殊不知不成魔便已成神。他在䗡渊守了千年,最终感应到一丝熟悉,几滴鲜红化为一袭红衣漾进皇水最终找到千年的人是物非。
熹微莫名心惊,突然脑中闪现无形的压迫。千年前的画面重现,无数道狠厉的剑刃指向她,逼她身祭䗡渊,她的丹煌哥哥微颤的手紧握重剑,依旧挡在她身前。亲人相继离去两人不觉成了彼此的依靠,丹煌从最先的厌恶到最终的坚守,却终究没能护她到最后。熹微被迫幻化成一缕魂魄入了丹煌脖颈灵玉,这是父亲传授给她的保命绝技,万不得已钻入灵器待再次苏醒,那缕魂魄最后偏偏瞧见了那人的绝望。而她不知,最后一刻少年将军丹煌忆起了幼年随军曾救过一个“少年”,背着“他”时那小东西手臂滴出的血无意间浸入他脖颈的玉佩,此后两人一旦靠近“他”便会泛起如玉般的光晕。
经年累月的梦醒了,事实竟如此肝肠寸断,她恨那些胡乱撰写她丹煌哥哥的书籍。他不是魔王,丹煌身死䗡渊是自愿赴死,没人能够逼迫丹轩的儿子,少年将军丹煌,除非是他心甘情愿。
-丹煌哥哥......熹微嘴唇微颤千言万语无从口出,才说出名字就泪如雨下,他怎么认出自己的,从第一次皇水河边起,今世的丹煌对她再无半分厌恶只剩关切。无法再看他孤军奋战,瞬间迸发出的心神将无数的无影绳挥出,无数的魂魄被封印锁住。丹煌也似开了挂般,压制住了㻬琈,眼见㻬琈即将爆体而亡,熹微瞥了眼上方即将消失的阵眼心生一计,在七上八下的莫名紧张中缓缓贴近丹煌。
-丹煌哥哥,我有一计!她转头对着丹煌低语几句,不知身后人在听到开头四字便已心绪难耐,微微趔趄了下,死了千年眼前陡生雾气,心不在焉听懂了她的想法。千年前,他心生不舍将那块微微与他有着感应的灵玉和重剑交给最信任的亲信,命他藏入深山,具体位置无从知晓。如今她又想到这个法子,乍一听到前尘往事如鲠在喉,婴垣的消失他痛彻心扉,绝望般眷恋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消失,仿佛一缕温热消散,怎么使劲也抓不住。那刻才清楚对这便宜妹妹的情感,如冬日的梅花虽处冰天雪地却已悄然枝头。
-好,听你的!我护你!简短几字激起两人丛生弥漫的温热。
渊底另外一侧,雷局正忙不迭对付着几处妖魂, 眼神还不时瞥向熹微这边,红色的发丝根根竖起,举着那武器悍然无畏地上下左右乱射,身上似有妖气散开,熹微一愣随即与丹煌引着㻬琈去往渊底深处,那发着光的矿脉在她眼中闪着光芒,她默念密语,却听到身侧人悠悠说道。
-你,别念错了,把、把自己封进去!熹微身子一顿随即嘴角上扬,眉眼上扬忍住笑声,这是在担心她!如若再次进入灵玉估摸又是千年光阴,那前尘往事有随之消散,那时还会有人等她吗?瞥了一眼身后,肯定了答案。
最终,在阴爻阵破之时,堪堪将所有魂魄封入了玉脉,如雾如丝。对付强弩之末的㻬琈花了些许时间,最后面目狰狞的他在爆体之际如琥珀般被点缀起来,那玉脉花纹妖艳特别,切割成艺术品观赏必定不错。
此时,䗡渊上空云开雾散,黑烟无踪。
几月后,爻泽市民吃了市医院配的药奇迹般康复了,都说那是灵药,只有知情人才知其中原委。肥胖市长雷恹下台,新上任的俊杰是发现䗡渊矿脉的雷鸣,他顶着招摇的红发和笑脸在市政厅大肆宣扬䗡渊的价值,蟠冢山的资源,心底却失落异常,感情的小火苗未升起却已被掐灭。
䗡渊四周种满桃树,来年必定桃花烁烁。渊底内部已装修对外开放,参观的游人络绎不绝,都沉浸在这天然玉脉的纯粹晶莹里,那经脉处似有活物凝聚在里头,活灵活现。爻泽市的GDP此番又可以遥遥领先招摇省的其他城市。
此时蟠冢山顶,一袭战袍换了青衫,黑发低低束起,迎着深秋的风淡淡拂动。身侧那身个白衣依旧还是白色,上衣帽子盖住头发,入冬了两人仍旧穿着单衣。两人意味深长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了䗡渊口,景区大门四字取代了之前的“禁”字界碑,时机适宜的开始生财之道,门口那个顶着一头卷毛的鸾羽在四处讲解。
-丹煌哥哥,你怎么认出我的?发丝拂过鼻尖却凌乱了修长睫毛,熹微眼角含笑缓缓靠向身侧人。
-赔我,那块玉。那人并不接话却一副寻债的模样,嘴角似笑非笑,指尖轻轻摩挲着指腹,思量着怎么不动声色地搂住身侧人。
-呃?那将军便随我寻遍中原大地吧!熹微右手一挥,身子顺势一倒贴上他,言语入耳那人发丝轻拂抬手扶住她。娘亲的笑意似在云层间,一块灵玉挂他脖颈,那笑容在光阴里仿佛不会老,远处高楼林立间的将军府,才看一眼便生了氤氲雾气。
-丹煌哥哥,还记得幼年你救过我,此后与你相遇我便周身泛光,这说明什么?熹微侧目。
-灵玉认主,而你便是我的光,熹微......丹煌反复念着,熹微不曾想这千年前冰霜似的人也会说情话。
-唤婴垣不好么?他收回目光,指尖卷起她的发丝看向她。
-前尘都忘了,哪知道自己叫什么,走出山洞那刻,只觉一点细微的光线照过来很暖,所以便叫了熹微,你不喜欢?
-原来如此,不过我比较熟悉婴垣。丹煌微微侧头,笑意渐深的眼眸仿佛装着整个爻泽城,温暖地穿过历史长河看向面前人。
-酒,喝吗?熹微摸索半天变出一个古旧的酒壶递到他面前。
他垂眼看下壶身,一口下去熹微顿觉青衫下的身躯仿佛有了人气。
-明天放烟花给你看。她伸手环住丹煌瘦削的腰身,蓝色眼眸清澈地望向苍穹。千年前的最后时光里,欠他一次去蟠冢山看星星。
-何故?他凑近她。
-殿下我有钱!抬眼却撞上他深邃的眼眸,呼吸顿时慢了一拍。曾经情未起已怦然,如今再一眼似万年。
丹煌心里仿佛一把绚丽烟花已悄然绽放,千年前的笑容都留给了千年后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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