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李治的后宫到底由谁掌管?相信很多人看到这个问题后,一定会下意识地回答后宫当然是皇后管——永徽六年前王皇后管,废王立武后就是武后管。然而史书中的各处蛛丝马迹却表明,这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这么说呢?
首先,《大唐故燕国夫人卢氏墓志铭并序》中有这样一句话:
及皇帝凉闇在辰,六宫务切,事之进退,皆任委焉。
燕国夫人卢丛璧,即唐高宗李治的乳母。根据其墓志记载,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驾崩后,新帝需要按制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天,在此期间,唐高宗便命卢丛璧接管了后宫事务。
说是“六宫务切”,后宫事务繁重,其实这只是墓志为了彰显卢丛璧担任的职务之紧要的一种说辞而已。因为早在隋朝开皇二年时,隋文帝就依据汉晋之制在后宫设置了六尚、六司、六典等职位,以掌后宫之政。即便六宫无主,后宫事务也完全可以由六尚这些部门有条不紊地自行处理,没必要非得任命一位总的代理人。
只不过唐高宗十分信任自己的乳母,更想抬举其地位,所以明知没有必要,却还是让卢丛璧接掌了后宫大权。
而卢丛璧掌管后宫的确切时间,恐怕也远远不止唐高宗守孝的这二十七天。因为新皇后王氏于永徽元年正月六日才得到正式册封,此时距离唐高宗登基为帝已经过去了七个月时间,在这期间一直掌管后宫的,应当便是卢丛璧。
其次,王皇后正式入主长秋之位后,名正言顺地接过了后宫大权——有子、有宠、有资历的萧淑妃,居然被一个连姓氏都不详、无子无宠的女人压了一头,抢了贵妃之位,这明显是王皇后为了打压萧淑妃的气焰而采取的措施。从这一点来看,王皇后显然是这一时期大权在握的后宫之主。然而永徽五年发生的一件事,又在昭示着其实并非如此。
那么永徽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根据《册府元龟》等史书记载,太常乐工宋四通等人因为替宫人私传信物被下令处死,虽然后来唐高宗在萧钧的劝说下改成了流放,但严禁宫人与外臣私自接触的规定从此写进了《唐律》中:
诸犯阑入宫殿,非御在所者,各减一等;无宫人处,又减一等。即虽非阑入,辄私共宫人言语,若亲为通传书信及衣物者,绞。
这件事乍一看只是唐高宗与大臣完善《唐律》的一个过程,但仔细思考之下便会发现,宫人与外臣私自接触,这本该在皇后治理后宫的范围之内,可这里的王皇后却如隐身了般全然不见踪影。这是何因?
对此,有人认为王皇后此时已经失宠,所以被唐高宗收回了部分权利。这样解释似乎也能说得通,然而仪凤二年时,后宫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事件。
根据《旧唐书》记载,朝中大臣刘祎之有个姐姐在唐高宗后宫为妃,刘祎之便趁她奉命出宫探望荣国夫人时偷偷见了一面。东窗事发后,刘祎之被判流放巂州。
还是外臣与宫人私下接触,还是在皇后职责范围之内,然而还是从头到尾不见皇后的身影。如果说永徽五年是因为王皇后失宠了,无权管理后宫,所以不闻其声、不见其影,那么仪凤二年的武后并没有失宠,又为何同样在事件中无声无息呢?
是因为外臣与宫人往来,牵扯到了外臣,所以不归皇后管吗?那就看看隋朝时候同样的事例吧!
隋炀帝大业年间,宇文皛、萧钜二人仗着隋炀帝的宠爱,经常到后宫与嫔妃、公主淫乱,萧后发现后立即上报了隋炀帝。虽然隋炀帝毫不在意,也没有怪罪宇文皛、萧钜,但由此可知的是,即便事关外臣,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依然有权力、有必要过问此事。
尤其是考虑到当时萧后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长子英年早逝,次子遭到隋炀帝百般猜忌和疏远,而萧后本人面对丈夫越来越荒唐的举动更是想劝却不敢劝,只能做《述志赋》聊以自慰。
可即便处境艰难如萧后,依然有资格过问宫人与外臣私下接触的事情,而场景换到唐高宗这里,无论是失宠的王皇后还是得宠的武后,都没能过问得了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这说明了什么?
其实只要抛开以往那些想当然的想法,综合各处史料记载便可发现,唐高宗李治先后立过两位皇后,但这两位皇后都不曾彻底掌有后宫大权,其中相当一部分权力,始终握在唐高宗本人手里。
各位看官也不必对此大吃一惊,因为纵观唐朝历史,将后宫大权握在手中的皇帝远远不止唐高宗一人。
贞观十三年,唐太宗嫌弃后宫妃嫔多是罪籍贱隶出身,想要重选后宫,他是怎么做的呢?直接告诉魏征,自己对后宫现有的妃嫔十分不满意,随后就有八座尚书一级的大臣上书,表示陛下您应该按照旧制选良家子入宫。可见贞观十年长孙皇后逝世后,是唐太宗在亲自处理后宫事务,而不是交给某个妃嫔打理。
唐玄宗宠冠后宫的武惠妃、杨贵妃碍于种种原因不曾封后,不过都得到了皇后般的待遇。可即便如此,唐玄宗也不曾让她们分享管理后宫的权力,以至于“花鸟使”这个搜罗民间美女的职位还是唐玄宗本人亲自设置的。
唐德宗虽然令韦贤妃代管后宫,但六宫事务也只是“多听於妃”,而不是直接由她自行决断。
唐宪宗因为原配郭氏出身显赫——唐代宗的外孙女、郭子仪的孙女、升平公主的女儿,担心她坐上后位会妨碍自己风流猎艳,索性只将其封为贵妃,而管理后宫的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唐高宗先后立过两任皇后却始终没有将后宫的完整管理权放给她们,这样的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唐朝皇后握有相当大的实权,对于皇帝来说,除非足够信任自己的妻子,否则是不会放心将这么重要的权力全部放手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