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走上前,匕首藏于宝匣之中,宝匣内满是极寒与酷热之地发掘淬炼而成的宝物,大多数人若能得其一,今生也便值了。匕首上雕有邪恶的黑色暗花,那暗花的材质由几万尺的地下采来,在芒顶沙漠火山口煅炼九九八十一天而成,它氤氲出一片魅惑的光芒,迷醉人的眼睛与心志。那匕首本身就是一件盖世的宝物,而今它的使命就是沾染人血——古往今来,又有几件宝物是纯净无辜的呢?
他知道自己必死,然自己这卑贱之命,若能换取高台上那王者的性命,不仅不亏,而且赚了。大赚。想到此,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高台之上的王也对着他笑,居高临下地笑。
他终于走到高台之上、王的面前,他盯住王,手里“嗒”地打开宝匣,内里光芒夺目而出,迸射进每个人的眼睛里,让人想贪婪地看个够,却又不敢看。便是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至高无上的王,也不禁把眼睛眯起来,身体往后微微靠了靠。
他就在此时出手。日后那写野史传奇的文人会搜肠刮肚用词汇来描述他的速度之快。那匕首在空中旋起一线黑色的雾,向王的头颅罩下。时间在这一刻停下来,王惊恐的眼睛、身躯向后倾斜,臣子们欲呼出声的大张的嘴、双手向王的方向伸出、脚步做好了往后退的准备,卫兵们刚来的及回过神、刚来得及重新握紧了兵器。
他就要成功了。
空中却跃起一个白衣的身影,他的心直直坠落,对自己苦笑:师兄,他还是出现了。心里想着,手下并没有慢下来。
此前,他已计算好了一切,若无意外,师兄出现的几率是十分之一。然而,师兄抢到了那“一”。不愧是魅道人的大弟子。
——世人只知鱼肠剑之轻、之薄,却不知,他的匕首更胜鱼肠剑一筹。
——世人只知巨阙剑之坚固、之厚重,却不知,师兄的长剑更胜那巨阙剑一筹。
同是魅道人弟子,却不知,匕首遇长剑,谁能破谁?
师兄的长剑架住了他的匕首。他后撤,再向王进攻,师兄又拼力一格,“仓啷”一声刺耳的响,他的匕首顺着长剑迅速下滑,眼见要切到师兄握剑的手,他陡然顿住匕首的走势,师兄却反击了。他以脚点高台,借力后翻,几个起落,到了院子里。师兄紧追,缓过神来的卫兵们蜂拥而上,弓箭手作准备。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
师兄上来交手,错身之时听到师兄说:“水池下有通道。”他一愣怔,急急向师兄刺出几招,逼得师兄连连后退之时,他身体跃起,跳进水池,弓箭手一齐发箭,他潜入水底,悄无声息。
陆地上的人声渐渐远去,他在水底慢慢行走,用手触摸。师兄所说的通道在哪儿?
他的手终于碰到一个凸起,用力按下去,四周石壁忽然齐齐逼过来,他大惊,用手抵住,却渐渐没了力气,石壁轰然合在一起,拼成一个高且厚的立方体。他收回手,叹息,苦笑。这里是王精心设计的水牢吧,师兄只告诉他这里有通道,却没有告诉他这通道是通向牢房。永不见天日的牢房。
还不如,被弓箭手射死。
石壁却没有继续逼近。他用匕首砍砍削,许久才只削下来一小块。他失望地顿坐在水里。还好,这里有水草、有水、有不知名的生物,他不至于饿死。
过了几日,有人被扔在水里,他顺着石壁上砍削出来的小孔望去,那人已经死去,赤身裸体,头发纷乱地披拂于全身。他咬牙,定是王的杀戮又已开始。看那人身体上的伤痕,生前受到过非人的折磨。
水牢之中不见天日,不知日升日落今夕何夕。他只是往嘴里填塞着水草,灌着水,那味道是怎样的,他全然不知。
石壁上的孔被他开凿的越来越大了,多亏了这匕首。他爱怜地端详着匕首,那匕首发出一片旖旎的柔光,似在与他的目光呼应。那光在水里,有别样的美丽。
之后的日子里,陆续地有人被扔下来,大多已经死去,少数还活着,然后被水呛死。先前的尸体被水草湮没,看去就像一块绿色石头。他心里涌上一阵悲哀,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就像他们从未活过。
人砸到水里扑通一声,他就知道又有人被扔了下来,到了水里,下沉的速度变慢,缓缓飘落,跳着生命最后的舞蹈,却是丑陋而诡异。
到了后来,被扔下来的人穿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衣服,让他惊奇,却更让他有理由想象王的变态。
再后来,被扔下来的女子,那变形的小的可怕的脚,让人怀疑那是新开发出的酷刑。他目光已经麻木,心中却是恨意连连。
不仅如此,那小脚上,还非人地踩着高而窄的底子,是存心不让人走好路而设计的吧。——就是这个女子,落入水底,口中低低哀叫“载湉”,水即钻进她的口里。他正欲和她搭话,她已双臂垂下,头静静歪向一旁。她非水淹致死,而是心绝而死,他默默地想。恨不能用牙齿咬断了王的喉咙。
水滴石也穿,何况是这把冠绝天下的独一无二的匕首。石壁终于还是被他卓然的匕首削出一个四方的口子,但是窄小,他躯体本就高大异于常人,再被水泡,实在无法钻出去。然他已太累了,想到王的残暴、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自己被困,天下唯一能杀王的只剩下师兄,师兄却是拥护王的。我也将非被水牢困死,而是心绝而死吧。他凄然苦笑。
那匕首仍丝毫不减弱地发出诡谲的光芒,对他似有暗示。他看着,心里忽然一动。老天既然到现在仍不灭他,是希望他活下去、再去除掉王。一定是的。
他努力伸出手臂,慢慢将经年累月积攒的石块拖进水牢,一个个在水牢窄小的空间里摞起来。
他踩着那些石块,慢慢向水牢上方爬去,一边留神着水面之上的动静。还好,并无金戈之声。
他终于出了水牢,向岸边游去。他浮出水面,站到岸上,抖落身上的水。听到一个激动至极、声嘶力竭的声音:
“我们欢迎本届‘魅族以手制机’全国总冠军登场!是他,用魅蓝note3打败了陈旧和迂腐,用极致的快和锋利跑赢时间,成为永恒的青年!”
岸上是一群古怪的人,男女都穿着难看的两截衣服,男人们居然还都把受之父母的头发剪掉了。众人齐齐看他,目光里尽是钦佩。
他回头看去,那水清澄见底,哪有什么水牢与水草。水面一动,映出了他的师傅魅道人的笑容,他迅速转身——哪里还有人?
一个眼睛上套着两片透明小窗户的男人急匆匆跑过来拉他:“该你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