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放学回家，当我走到我家那一排房子空场上，离家还有四五十米时，从家里出来个女孩子，一阵风似的奔向我，抓住我的手，热情又讨好地说道：“敏敏哥哥，你回来了！”

这个女孩约摸十岁，长方脸型，五官标致，身材匀称，一身衣服土里土气，极其地自来熟，搞得我都以为自己是客人了。

我排斥般地想抽出手，她抓的甚紧，我只好由着她了！

她紧紧地挨着我，和我肩并肩地一起往家走，脸上说不出的高兴与欢喜，我万般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待快到门口，她大叫：“姨伯，敏敏哥哥回来了！”一时便望向我，满面笑容，纯真无邪，我无奈地朝她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到家了，把手松开撒！”

“嗯，”她笑着应道，松开我的手，又一阵风似的跑进堂屋，出了后门，继续喊道：“姨伯姨伯，敏敏哥哥回来了！”

“哦，等一哈吃饭啊！”我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我进了堂屋，找个大椅子，放下书包准备做作业，她又回转进来，冲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胳膊，说：“敏敏哥哥，吃了饭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我一侧头，差点撞到她的脸，吓得我赶紧仰了下，她亮晶晶的眼睛像闪着光，脸上一幅恳切之极的表情，我竟然眉头一皱，说道：“我要写作业啊！你自己去玩！”心里同时在想：这大个孩子，学都不上，真是的！

她“哦”了一声，“我一个人怎么去玩，这里我都不熟，你作业写完了带我去撒！”

我微微摆开她，在大椅子上边开书包边说，“有什么好玩的？”

我又找小板凳，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说：“就到村子里转一下撒，好不好嘛？”说话的架势又要贴过来，我把身子一侧，扭头道：“好好好，我把作业做完再说！”

她立马高兴得左顾右盼，看到另一个小板凳，跑过去拿起，旋即到我身边，紧挨着我坐下，“那我看着你写作业，嘻嘻”，她一边说一边抽了下鼻子，像是把鼻涕抽回去的感觉！

我眉头一皱，心道，把鼻涕吞了？

我问她：“幺爷来了没有？”

她用䄂子擦了擦鼻子，说：“我妈没来，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我一惊，连我都没有能力找到她家，她比我小一岁，竟然能到我家来，我家离镇上四五公里，七弯八拐的泥巴路，在我心中，镇上是极远的，穿过我们镇，才能到她家所在的村子！

我本以为她妈一定和我妈在厨房，但我不喜欢这个我喊幺爷的亲戚，所以没去厨房看，本以为她肯定是妈妈带着来的，毕竟这一路，对于一个小姑娘伢来说，在我的认知范围内，是凶险的存在！

我吃了一大惊，扭头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脸，她正笑嘻嘻地看我，我又向后一仰，说：“你走的什么路啊？”这伢，保持点距离不行吗！

她居然又往前一凑，炫耀一般地说道：“我啊，就沿着堤走，直接就走到你们村子了，然后还问了好几个人，敏敏哥哥，蛮多大人都认得你，说你蛮聪明，他们跟我指路，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我妈正好进堂屋找东西，接了她的话头说：“你这鬼伢，胆子也真大，一个人敢走这远的路，你跟没跟你妈说啊！”

她回头朝我妈喊：“姨伯，我说了。”

我妈揺头笑了笑，回厨房了。她又继续对我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我心里想，走河堤，是可以一直走到我们村，但是会绕镇转个大圆，路又更远，走过来，在土路上要走个上十公里，以她这小身板，只怕要三个小时，她毅力简直惊人！

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说道：“厉害个鬼，你胆子也太大了！”

她嘻嘻一笑，说：“快点撒快点撒，先把作业做完！”

我拿出书本，开始写起来，她又指着我语文书上的字说道：“这个字我认识，是一字，这个我也认得，是红字，我名字有这个字，但是我不会写霞字。”她就这样叽叽喳喳，在一旁指指点点，聒噪不已！

这个女孩，便是我的表妹红霞，十岁了，还没上过一天学，我那个幺爷和姨父，夫妻两个人都懒，所以家里穷的真的叫家徒四壁，堂屋里除了张大桌子，什么都没有，左右两个房间分不清主次卧，进房只见一张床，床上分不清垫的床单和被单，都裹在一团，跟破布没区别！

整个屋子的地面，多少天不曾扫过，鸡屎都枯了，墙壁上也见不到任何装饰，年画日历啥都没有，除了两张极其老旧的领导人像，一张毛泽东，一张华国锋，已被灰尘蒙得模乎，这两张像挂得高高的，只是这一仰头，陈年蛛丝到处都是！

有那么一天，妈妈带我去了她家，看到这幅景象，我真的像唐僧进了盘丝洞，感到恐怖，红霞和她的两个小一点的妹妹，穿得扣子都没对齐的衣服，漏着风的破裤子，头发篷乱，就像三个小乞丐，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在其中一个房里看着我们，我妈脸上尴尬，甚是感慨，我幺爷在我妈面前畏畏缩缩，看到我倒是很热情，过来摸我的头，说：“敏敏这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啊！”我想躲开她的手，她手好脏，便抓着我妈的裤子往她身边挤。

幺爷也觉得尴尬，抽回手，招手向那个大一点的女孩说：“红霞，快过来，这是你的姨伯和敏敏哥哥！”

这孩子，立马跑过来抓我妈和我的衣服，大声又亲热地姨伯敏敏哥哥地喊，另外两个小一点的姑娘，流着鼻涕俏生生地看着我们，一句话不说，这个时候，后面一声小孩啊的哭声，这一哭便不停歇，我循声望去，两个姑娘背后，一个尖头小子张着大嘴，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发着光，正沉浸在嘶心裂肺的嚎啕中！红霞马上跑过去安慰他，我看红霞走开，才稍感舒适！

幺爷更尴尬了，我们的造访很突然，她连吃的也没准备，我渴的要死，小声跟我妈说想喝水，红霞一边安抚弟弟还一边看我们，她耳朵真尖，放开快安抚好的弟弟说：“敏敏哥哥，我舀水给你喝！”

跑到房后，端出一碗水，我一看，水色不正，喝了一口，便知是池塘的水，一股於泥味道，同时看清盛水的碗底有干枯的饭粒！便不再喝，把水还给她。

我环视一周，连个茶瓶也没有，早知道不喝水了！

我妈虽然尴尬，但也是个爽利人，装作不在乎在屋里走动，这个房那个房一看，又跑到后门去望了望，说：“你把这屋里趴成这个样子，扫一哈撒，这连落脚的位置都冒得，你也真是，这伢们手一个个看倒真照业，生那些搞么事！非要生个儿子啊？”

幺爷在我妈面前就是说不开话，有一种深层的自卑，她这个姐姐又聊撇又讲究，争强好胜，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跟我穿的衣服鞋子，就没有带过补丁的。

她嗫嚅着着说：“他要儿子呗”

两个人闲扯时，红霞眼睛放着光似的看着我妈，跟我妈端条长凳子，说姨伯您坐！

我妈坐下，把话头转向红霞，问她妹妹：“她还冒上学啊，我敏敏都读三年级了！”

“姑娘伢上么学，紧她得屋里照顾下这些小的！”幺爷总是嗫嚅着说话！

我妈拉过红霞说：“连个头发都不教伢梳一下，真是的，这贼的姑娘！”言语中甚是惋惜。

红霞靠着我妈，依恋得要死，我赶紧过去也挨着我妈，把她往边挤！然后悄悄跟我妈说：“我要回家！”我实在不想呆在这里了！

我妈直接说道，还玩一哈就走，急么事！

红霞居然抓我的手说：“敏敏哥哥，我带你到外面玩！”

我虽不甚喜欢她，但也不是傻到胡搅蛮缠的人，就跟着她出去，这个村挨着镇子边，有许多条件好的家庭，起着两层楼，堂屋里香案牌匾一应俱全，唯独她家最是破落，屋外墙皮脱落，窗户洞开，年久失修之样，有人见我和她一起走，已知这陌生小孩，一定是客人，我想到此，觉得好丢脸。

红霞则带着我前面后面转，敏敏哥哥不停口，我一点兴致也没有，恨不得肋生双翼自己飞回去！

终归是饭没吃上——可能我幺爷做了我也不会吃——就回家了。

走之前红霞和我幺爷跟着送出好远，临分手时说，下次来打个招呼，好准备！

那个时代，电话都是稀罕之物，走亲戚哪有招呼可打，都是突然造访！

后来也曾又去过几次，第二次去，倒是吃了饭，有一条鱼，当作主菜，我的天，我看幺爷草草收拾，到厨房做时，只放油和盐，灶头上除了这两样，什么都没有，那鱼端上桌，白得跟生的一样，幺爷一个劲地叫我吃，别客气，我试吃一口，差点腥死，那两个小表妹吃得津津有味，嘴边都是刺，红霞还好，毕竟大一点，吃相不至于难看，她依旧是敏敏哥哥不停口。

那几次体验，甚是不好！就此带过。

幺爷也常到我家玩，不过来时总带着小一点的伢，总要说：“红霞死吵活吵要跟来，我说你这大的伢了来搞什么，就在家呆着照顾弟弟妹妹！结果她不依不饶，非得打她几巴掌才罢休！”

她是有多想来我家玩啊！

后来终归是来了，和幺爷一起来的，我的天，跟发现宝藏似的，房前房后地跑！

看后面的池塘：“敏敏哥哥，这里有鱼哦！”我：“你是不是从没见过鱼？”

看后面的院子：“敏敏哥哥，这是什么树啊！你看隔壁有竹子哦，那边有一棵桃树哦，我们去摘桃子吃好不好？”我：“那是别人家的，当心别个打断你腿！”

看茅坑：“敏敏哥哥，这里比我家遮的严，解手别人看不到屁股！”我：“what~~”

看厨房：“敏敏哥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味精，胡椒，醋，酱油！”“哇！这个盖子是干什么的，咦！是个地洞哦，里面是什么？”“苕！”

看堂屋，“敏敏哥哥，这是吊扇是吧，开关在哪里开关在哪里？”“没电，转不了！”“这又是什么？”她一瞬间又翻香案的抽屉，开始看里面有什么小宝贝了！然后两个房间，能开的抽屉都要开，柜门也要开，开到个箱子：“敏敏哥哥，这里好多书好多笔啊！”“那是我爸爸给我准备的！”“姨父真好！”

她就这样从里到外看个遍，问个遍，由衷地赞叹由衷地喜欢，却看不到半点嫉妒，我眼里平凡无奇的东西，在她眼里都闪闪发光，我想，这些东西，她在她们村里别人家也看过吧，为何到我们家看到就如此兴奋，唯一的原因，就是，这是姨伯的家，她的敏敏哥哥的家！

在我妈的房里，她看到铺着的没有一点褶皱的床单，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忍不住说：“这床上睡觉肯定舒服，我想睡这张床！”

总归是来了好几次都没过夜，上午来下午走的！

不过一次次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这一次自己一个人就跑来，依旧兴奋得要死！

我写着作业的当儿，她的话题终于扯到我妈的床了，“敏敏哥哥，姨伯的床好有弹性哦，和上次来摸的感觉不一样！”

我心想，她可真厉害，我妈的床下面垫着刚买的席梦思，买回来时，它简直和以往的电视机，吊扇一样，受到了我们家热烈而隆重的欢迎，这真的是我们家的一件大事！这个床垫用板车拖回来的，在村子里经过时，无数人对之行注目礼，和我家关系好的都来摸一摸，按一按，嘴巴“啧啧啧”个不停，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这小丫头片子当真厉害！

我都没睡过两次，我弟弟很小，几乎是大睁眼睛大张嘴地说：“寻梦思啊寻梦思！好柔奶啊我要睡！”

席梦思被他听成寻梦思，也是够呛！说不定睡这真的能寻梦！

红霞说到这，我假装骗她：“里面多垫了两床絮，有什么奇怪的！”

红霞把我一撞，说道：“你骗我是吧，垫的絮才不是这感觉，我定要去看垫的什么！”

说罢便跑进房间，然后便听到她“啊”的尖叫：“是席梦思！是席梦思！”从房里叹出头“敏敏哥哥，真的是席梦思哦！”又朝厨房喊：“姨伯，你的床垫的是席梦思，我今天要在这床上睡的！我要睡席梦思！”

这声音怕不是传出几里，我妈在厨房说：“好好！”

她又奔出来在我身边说，我要睡席梦思！

我说道：“你和婆婆睡这边的房！”

这个家里，她还是蛮怕我不答应的，而我，压根就没想让她睡我妈的床，那时我爸在武汉收废品，一个月回一次！

她纠缠我好久，我只得暂时不说。

吃饭时，在她眼里这也好吃那也好吃，胃口不晓得几好！

吃完饭她也不说要出去玩，只想着睡席梦思了！

农村天黑的早，我洗完脚，自然是到我妈床上坐着，她也蛮快地洗完脚，卷着的秋裤都没放下来，垫着脚尖进房，挨着我一坐被子一掀就挤进来！

我那时和我妈睡倒没什么，但一个女孩子这样，我还是蛮抗拒的，她腿都搁我腿上了，我把她一推，吼道：“搞什么啊，都说了叫你和婆婆睡的！”

她被我推了一趔趄，几乎是翻个身手撑着地才没趴地上，她站定，嘴一撇，似哭没哭，脸上满是委屈，默不做声，转头出了房间，和我婆婆睡去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份，她腿搁着的感觉还留在我腿上呢，我们是兄妹，有什么啊！她没读书，啥都不懂，我却稍微懂点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但我当时喜欢我们班一个女孩子，对红霞这个妹妹，又有点瞧不起，她巴结我又巴结得过份，我都没像个哥哥一样待过她！

但我哪里知道需要道歉啥的，我这人缺点不少，最大的缺点是自己不占理争赢了还要和别人呕气！

是以第二天上学之前也没和她打招呼，待到放学，她已经走了！

我想，下次吧，下次让她睡席梦思！

但是红霞再也不来我家，几年了也没见过她，我上初中后依稀得知她到武汉去了。

初二升初三的暑假，我幺爷又来我家，邀我妈去武汉走亲戚，这个亲戚来头很大，在湖北省公安厅工作，据说县里面领导都常提起他，他属于官小衙门大的那种官，母亲时常想结交，但因为历史原因，和他总是套不上话，我幺爷却对他一心依附，全心付出，红霞就是在他家里当保姆，所以，我妈就想通过我幺爷打通这层关系，建立联系，也想为我谋另一条后路！这话一说，我幺爷满口应承，到我家与我妈一起准备去，临了说带上我，也好让我这个舅舅看一下我！

我这人其实不受同龄人待见，因为总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但是一般来说，大人们对我第一印象还好。

想到原先的席梦思事件，我不免忐忑，怕红霞给我甩脸子，但是又一想，我只需让舅舅舅妈喜欢即可，毕竟他们才是主人！红霞喜不喜欢倒是次要了！

与妈妈和幺爷上路，我天生的晕车属性，七转八换，快到地方时，我差点丢了半条命，终于到达省公安厅门口，诺大的铁门和门上边横梁上“湖北省公安厅”六个金漆楷书及门口站姿笔直的哨兵，让我感到了严重的威压！我精神好了一大半，幺爷在门口打完电话，我们便开始等待！

一分钟左右，一个苗条的姑娘便闪现出来，我仔细瞧去，眉眼分明，稚气已去大半，不是红霞又是谁？

我更加忐忑，寻思一会怎么说话，未及思索，她已跑到我们跟前，“姨伯敏敏哥哥妈妈，你们来了！”脸上满是笑容，真让人如沐春风。

我心大安，光这一声“敏敏哥哥”，我便听出叫我的感觉与此前无二，她似乎从未对我生过气，倒是我想多了！

她极其熟稔地和哨兵打招呼，哨兵一笑，示意我们可以进去！可以看出她和哨兵极熟了！

妈妈带着些土特产，幺爷也帮着有拿，她左一下右一下，夺过两手拿不下时，便欢快地带我们往前走，一路上给我介绍：“敏敏哥哥，这是办公楼，这是家属楼，你看那是篮球场，我常和那些当兵的打球呢。”正说着便有打球的士兵跟她招手，她报之以微笑，手挪不开啊。

我从后观察，红霞身高不输于我，快一米六了，腿又长又直，穿着与最后见时天壤之别，衣服裤子熨帖地衬托着，俨然已是一个城里的女孩，她真是到哪里都能像野草一样生长！而我，穿着自以为是的，在农村看着算是干净的衣裤，这样一对比，我就是个土包子！

“就是这栋楼，在五楼，来！”红霞带我们走进门栋，上楼到舅舅家，我妈一进门看见舅舅直接喊名字：“是光心吧，真的认不得了。”

我胆怯地跟着，红霞已先进屋放好东西，喊着“舅舅舅妈”，又出来拉一下我，说：“敏敏哥哥，这是舅舅，这是舅妈！”

我拘束地喊了声，这个舅舅身材魁梧，不苟言笑，脸上木然，我妈喊他时，她只是点个头示意了一下，我喊时他连头都没点，舅妈身材高挑，白白净净，脸上虽有笑意，但毫无热情，据说是武汉本地人，

幺爷开始自顾自地说家常，我妈也附和，但场子总是热不起来，幸好舅舅有个小儿子，两三岁的样子，骑着个充气小马正蹦啊蹦的，于是，我妈开始夸小孩，哪知小孩十分调皮，不听大人讲什么，跑另一个房间去了，主人不搭话，气氛开始尴尬。

唯有红霞，带着我离开这份尴尬，如入无人之境般带我看房间，看厨房，看阳台，在尴聊的大人们中间挨挨擦擦，整个房里就她的声音最响，她这个人，真的是在哪里都能当主人！舅舅舅妈却也不反感，我稍觉心宽，妈妈看着红霞带着我转来转去，也面露笑容，她像蝴蝶般穿插，气氛便慢慢温热起来，大人们又开始扯起稍微有点节奏的话来！

我妈试着想把话题往我身上引，但始终不成功，便不再提！

吃完晚饭，我到阳台看万家灯火，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感觉十分惊奇，红霞过来，挨我站定，说道：“敏敏哥哥，吃没吃饱啊！”

我忆起往事，深感有愧，此刻她像个城市女孩站在我身边，我无来由的自卑，但她待我的热情，如当年一模一样，我又感到骄傲。

我说：“陪我到外面逛一下好不好！”

这俨然是她当初与我说的话！

“天都黑了，外面有什么可逛的”，她笑道！

我深知，我提的要求，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还从没有见过大商场，我第一次看到晚上会这么亮！”我说！

红霞朝我一看，抓住我手便说：“走，我带你去商场！”

下楼，她还叫了另一个女孩子一起，那个女孩，似乎要从我的记忆中消失，因为她看我就是个土包子，与我没有交流，红霞从头到尾牵着我，让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武汉的夜景，也第一次搭手扶电梯，还不忘提醒我小心！

第二日，因为主人不待见，我和我妈便回了家，走之前，红霞依旧和幺爷送出老远，如多年前去她家一样，她还擅自自己打了个小包，包些舅舅家的好吃的给我带上。

从那以后，我们竟再没有见面，后来我家到武汉打拼，红霞的妹妹三霞，当初那个小的女孩子，也是在我那个舅舅家当保姆，到我家来玩，我像个兄长一样有理有节地对待，但是三霞不是红霞，她像与我有隔阂般，只是保持普通亲戚的关系！

这么多年过去，我都没有再次碰到像红霞那般热情又纯真的人，历经世事，越发觉得以前的她待我毫不顾忌，于我来说真是像金子般珍贵的人物，可惜人生无法重来，失去才懂得珍惜，唯有从记忆中搜寻出来，当作缅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