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特刊 | 你的样子

文 / 困觉猪

01

“美院”柚橘青,荏苒又清秋。在尘世的喧嚣中,在每一个日出日落,守望着一群稚嫩,守得住一份寂寞,是现世难得的遁离与自在。不知不觉,已近卅载,不禁心生感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9月10日,这一份专属的快乐,每一年,都特别。

女人沿江小跑,晨练间歇,发来“5.20”红包。我说“谢谢夫人”,她回了个“哈哈”;我说“多了一点”,又加了一句“点号用得真妙,一般人没这水平”;她说囊中羞涩,我接了一句“嫁给老师,苦点正常”;她似乎想了一会儿说,“嫁给你已经够幸福了,我很知足”。

晚间下班,女人约我小酌,点了鸡翅、皮蛋粥、干菜锅巴和果茶,以年轻人喜欢的仪式感,撒点狗粮,很受用。

“老爸,教师节快乐!教书育人辛苦了!”女儿一早也发来祝福和问候,我说“你也辛苦啦”。她在杭州“G-Light Dance”做舞蹈教练,也是老师。

我的父母七十多了,乡下老人是没有“教师节”概念的,否则,也会电话聊几句。亲人的祝福,对上了年纪的老师而言,可能更动情一些。

在有仪式感的“节日”面前,作为教师,我们也愿意做这世间的俗人。

晨读之前,905班黄楠同学送来一盆“发财树”,墨绿色的条纹花盆,六棵小树扎根黑泥,自觉地围成圈。青枝嫩叶,泼上一点水,整个地鲜活了起来,我甚是喜欢。

我十几年前的学生小韩,特地从青田教师节表彰大会现场发来问候,并附上一张身披“优秀教师”绶带的照片,她带酒窝的笑,自然欢快,像读书那时一样,很好看。小韩教英语,看样子,像模像样了。

我发了一波九年级开学典礼上的师生照片,那些站上舞台的班主任,被学生鞠躬、掌声不断、放声祝贺,那种自然而舒展的笑意,毫不掩饰的快乐,马上被刷屏了,一下子上百个点赞或留言。

心灵一隅,有老师的一个位置,这可能是为人师者最高级的炫富。你最初的样子,某些生动的瞬间,一定承载着育人担当,闪耀着人性光芒,也一定俘获了不少稚气少年的心。

02

我想起了村小的李老师,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也许整个村的人,没几个记得了,都只管他叫“李老师”。

李老师代课,复式班,语数都教。我的小学前三年,也是他教的。说到语文,他对字的笔画顺序很讲究,教得很细,让我很受益。我看现在的初中生,上黑板写几个字,笔画顺序任由自己,毫无章法,我常常揣测,他们科班出身的小学老师,还没代课的李老师专业过硬,教得好。

他还奖励过我两块钱,因为我在他要求的时间内,做出了一道极难的“奥数题”。

记得是四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大约是快放学的时候,李老师叫住我,他手里拿着一张卷子,问我敢不敢做,说20分钟内做对,就奖励我两块钱。我丝毫没有犹豫,要知道,赤豆棒冰才五分钱一根呢。何况,还没有数学题难得倒我。结果十二分钟我就交卷了,李老师比我还兴奋,朝我竖大拇指。后来我去镇中心小学参加速算比赛,获得一等奖,算是替李老师争了气。

代课工资低,李老师下了班,还种菜,砍毛竹枝做条帚,挣点钱补贴家用。我记得,直到不能代课,他才离开讲台。后来也曾和我父亲一样,到分水镇东关,承包了些地,种田种菜,养蚕,也做竹条帚。

肯做的人,身体健棒。李老师八十多岁了,筋骨还在。我回后岩老家,还时常能遇见他,他的田地就在我家的隔壁。

“红华回来了,”他停下手中活,与我打招呼,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一身干净利索的青布衣衫,清瘦俊朗的面孔。他始终是个朴素沉静的人,无论是教书育人,还是务农活。我们村一百多个大学生,包括中国工程院院士胡培松,医学博士李雷清,两个大校,都是他的学生。

可以这么说,他和另一位老师许月恒,是我们整个村的启蒙老师,两位值得尊敬的乡村教师。许老师后来入编,在分水中学做财务,一直至退休。

03

何陋和洪根生是我四五年级的语文、数学老师,都是隔壁村富家人。小学高段,他们接管了我们,在富家小学。

何老先生虽已故去,但他和蔼可亲、文质彬彬的样子,依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甚至想,如果我有一点点人文素养的话,大概也是何老先生对我最初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大致记得,何老先生对“听写”和“造句”能力的要求很高,训练方式和手段多样且扎实,大大夯实了我们的语文基础。何老先生的“文青”印象,在当时的村小,是不多见的,以至于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里。

从初中阅读《陋室铭》,到我自己给初中生讲“何陋之有”,我都会想起根植乡村教育的何老先生,“何陋之有?”戴着眼镜的何老先生,儒雅清朗,他认真写黑板字的背影,永在我心。

洪老师前几年退休了。我记得我当老师,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他是非常惊讶的。也许是我小时候留给他的印象,是活泼又调皮的,与他眼里的老师形象差别很大吧。而洪老师给我的印象是“帅气”,而且“英气”十足,人很正。他拿着小娟同学的作业本对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得。

“她做了五本,你只交了两本,她比你晓得要。”洪老师对我们几个要求挺高,课后须自己挑些作业做,以巩固练习。要知道,那时的村小,没有几个人能考得上重点中学的。周边近十个乡镇,分水中学只招新生两个班。也许是我们那时候成绩真的不错,让洪老师看到了希望。

后来我们终于没有辜负他,陈利民、胡利春、孟小娟、章月莲、何炎明和我,考上了分水中学,也创造了村小的历史。

04

钟海良老师前几年也退休了,他是我初中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也是与我交集最多的一个。他是桐庐初中语文届的前辈,也是桐庐县班主任讲师团成员,知名度很高,备受尊崇。

少年时代,我是个早熟好动的孩子,懵懂无知,几乎没什么自律。我与学习若即若离,与篮球相敬如宾,有时还单恋。

那时候的钟老师,在我们心目中,简直就是男神。他往讲台上一站,威势毕露,下面寂静无声。他的粉笔字刚健清秀,像极了他高俊清朗的身材。他的声音高亢有力,目光坚定,毫不游离。他严肃又不失风趣,严谨又不乏随和,慈爱有加,循循善诱,深得同学们的喜爱,我就特别喜欢他的语文课。

钟老师对“单句”成分划分,讲解得简单清晰,极易掌握。后来我在杭大中文学现代汉语,好多同学尚未弄通“单句”这个知识点,我那时胆儿大,主动要求上台讲。温文尔雅的女老师很民主,她也想听听,结果同学们都说我这么讲,简单清晰,容易懂,一片叫好。这显然得益于钟老师的精心栽培。

后来,我也教语文,与钟老师常有接触。有一次小聚,钟老师说我语文基础好,初中三年,所有考试都在八十分以上,是唯一一个做到这一点的。他的细心和对我的持续关注,让我很感动。

退休后的日子,钟老师随性而自由,纵情山水,乐在其中。我常在微信里,一张张点开九宫格,一面欣赏山水,一面注目钟老师自然而亲切的姿势。他人缘好,身边常有一大帮美女作伴。我的微笑里,也藏着美好的祝福。

我尊敬的陈加华老师,已故去了,他是我的数学老师,也是胡培松院士的恩师。八九十年代的分中学子,对这位教务主任印象深刻。他声音洪亮,人也壮实,戴副眼镜,朝你一盯,那气势挺吓人。但他其实是个好人,严中有爱,是真正的好老师。

“你们已经没有不会做的题目了,放心吧。”中考前的最后一课,陈老师就是这么的自信,搞得没有保送的这些人也自信满满。事实上,也是这样,我们真没有做不出的题目。

分水片区几个乡镇,他几乎都跑过。我老家,他就很熟悉,来过几次,还征求我父母意见,问我要不要考中专。当时名额有限,分中的学子,一旦报上名,就意味着录取了。我父母想着让我考,尽早走出农村,做居民户,也跟陈老师说好了,而我偏不肯。原因很简单,我哥考大学,我也是要考大学的。这在当时成了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在学生大会上,陈老师还重点谈起这件事。后来他退休了,桐江聘他教书,曾到学校找我,又谈起此事,还夸我有志气。

斯人已逝,唯有感激与纪念。

05

那日看到孟红娟老师在《钱江晚报》“小时新闻”里发文《师恩绵绵》,里面有一张老照片,我看到了留着胡须的皇甫潜老先生。

皇甫老先生并没有教过我们班,但我却十分有幸地成为他辅导的学生。不知怎么的我居然被挑中,去参加全国历史竞赛。我那时读高一,是初中前三十名保送进的高中,文科可能更好一些,尤其是历史。皇甫老先生德高望重,才高八斗。我被选中,既兴奋,又忐忑。

全国历史竞赛,分预赛、复赛和决赛。预赛是一张卷子,做好了寄过去,再等复赛通知。我的准备,从读书开始。皇甫老先生开出了一大摞书单,记得有《马克思主义哲学》之类,反正都挺难的,还要我挑重点,记笔记。那时我就觉得老先生水平在天花板上,我在井下。后来一起忙乎了一阵,我总算不负众望,过了预赛,进入复赛,得了个二等奖,其实完全是老先生指点迷津的功劳。

皇甫老先生给我的印象,是老者,儒者。现在的中学里,很难遇见这样大师级的先生了。

而我最不能释怀的,是我高中文科班的班主任徐关富老师。2021年3月10日,他退休未满一年,突然心梗,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听闻消息,我泪眼婆娑,疾笔写下了《五云师情——追忆徐关富先生》一文。

一九八七年的秋天,分水中学教学楼旁的老槐枝虬叶茂,一边的宣传栏里张贴着文理科分班名单,我不出意外地进了文科班,徐关富老师就成了我的班主任。他刚带完我哥这一届,又带我了,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记忆中,我哥很少谈及徐老师,大抵是因徐老师严肃的缘故。印象里,他就是一个严肃正直的人,话不多,手里总夹着一支烟。他的脚步带风,有一种天生的利索。在我看来,既有学问,又很男人。

我带着无限崇敬的心情,坐在徐老师的课堂里。他教我们政治经济学和哲学,他的课是很安静的,我仿佛什么都听得进去,学得懂。政治课尽管没什么师生互动,倒也是我喜欢的课,第一次高考86分,也算是没有辜负老徐。后来读高四,臧大勇老师还夸我政治课基础扎实,思辨能力强,多项选择课,我的答案,基本上就是标准答案。这得益于老徐的严谨,让我十分受益。

文科班的我,还是个懵懂的孩子,自习课上闲不住,话多,免不了让老徐操心。有时候,他在教室窗户边一站,我就乖了,毕竟我是服他的。

记得有一次晚自习后,我们几个溜出去打桌球,潜回来已是十二点。自然被集中在校长室里训导了,最后还是老徐来领回寝室了事。“觉还是要睡的,明天还要学习呢!”他这样对我们说,其实是说给校长听的。护犊之情,让人疚万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老徐对我的操心,在一次高考模拟考后达到了极致。他先是找我谈话,和我一起的还有麻天荣、赵卫群、方斌、祝亚军几个。我是那个最不要好的人,老徐盯我的时间最多。

“总分480分,都不稳的,哪一门偏科厉害,必须饿补一下。”老徐的话至今记得。当年,对480分,几乎没什么概念,总觉得在这里读书,还是比较好的。哪里知道,农村小镇,远比不上城市呢。

后来,数学周衍老师给我和方斌开小灶,听说是老徐央求这位教务主任的。数学中的“代数”和“解析几何”,我还过得去;“立体几何”,真是难倒了我,不懂的。在四合院二楼中间的那间屋子里,我们一起专攻“立体几何”,不管有没有进展,信心是大多了的。老徐也会时不时过来督促一下。

我对老徐刮目相看,是因了一件事情——看电影。

高三了,学习毕竟紧张。老实说,学校是不主张搞什么活动的,看电影,想都不用想。老徐却顶住压力,在我们压抑几许的时候,送上了电影票,而且表现好,可以多看一次,对高三的我们来说,是何等的奢侈与幸福。每一个理科班的同学,那时是多么的羡慕啊!

一位班主任厚实的脊梁与担当,给了我们多少无声的爱啊!

周末,老徐还带我们去野餐。我们徒步到分水江边的草皮滩上,尽情地释放了青春力量;骑车去百江紫燕山下的水库边,锅碗瓢盆里是青春的回响。

而记忆最深的,是那次九龙山的雨中野餐。

一早,大雨就浇湿了我们的热情。眼看着就要高考了,这是一次大家期待已久的活动,也许是最后一次,看样子就要落空了。

在走廊里望天,天不开眼。老徐一点也不着急,他叫大家自己拿主意,然后加了一句,“有人去,我肯定去。”老徐,真是个性情中人,像我们一样,青春无敌。在九龙山下的草棚里躲雨,在河滩上,大家撑着伞,围着圈野餐的情景,哪里这么容易忘记呢!

老徐对我当老师,也一定是刮目相看的——他肯定也没想到。

后来我带队去分中监考,老徐还在岗,在一线,还做监考老师。递给他烟,他是不会客气的,他早已把我当朋友了。而我的心里,始终怀着对老徐的崇敬。

在老徐即将退休的时候,分中的工会主席,也是他的学生徐水根,特地打电话给我,说老徐经常说起我们这一届同学好这类的话,让我提供一些老徐的图片资料。我手头刚好有三十年同学会的诸多影像,想必在荣休仪式上,老徐是看到了的,他一定也是感动的吧!

上下班,在同一个镇上,我和老徐常常遇见。我会主动问个好,聊几句。我们还一起参加了分水镇的乒乓球赛,他还夸我球技不错,他还记得我当年是高三乒乓球赛冠军呢。

泪目中,一幕幕往事如昨。

我想,分水中学的每一棵树、每一级台阶,四合院、老槐,一定会记着我们敬爱的老徐,近四十年的默默耕耘,早已化作五云山上的不朽师德!

在第37个教师节之际,谨以此文,以先生之名,感恩一路走来,鼓励我培养的那些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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