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自己手绘)
春节临近,远方的人盼归。
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儿时到年迈,从思想到血液,它是中华民族独有的情感特征,是这个民族血浓于水的款款深情。
人们从心理上有一种要歇一歇,停一停的感觉,所以春节也是上一年的休止符号,是下一年的启始符号。
千百年来,华夏儿女代代相传的新春佳节,有着浓郁的文化信仰,贯穿了每个炎黄子孙的一生。
在承上启下的节日里有着非常重要的仪式感,让人们从心理上获得超越:头一年再苦再累再不如意,借着这样一种心理变化,都可以好好划上句号,下一年则是充满希望,充满期待,装满能量的新开始,所以说,中国人的年味也浓得像中国人的水墨画,酣畅淋漓,有它独特的韵味,展示出一幅生生不息的画卷。
年味,带着浓浓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些留在记忆里的片段依然清晰可见,无论走多远,无论长多大,它都会和我们的血肉之躯融为一体。
现代进程,人的生活环境,行为模式都不断在改变,但属于中国人的独有年味,仍然相传于每个家庭中,它从孩童的记忆中走来,不曾离开过……
小时候,春节快到时,家里大人会格外的忙碌起来,隔着我们懵懂的眼神,也能感觉到它有与平常日子不一样的气氛。
在我记忆中,妈妈用厚棉絮裹住坛子“发醪糟”的那个坛子还是那么神秘,好像孕育有生命一般。 我们围着它观看的时候,妈妈会认真的告诉我们,不要乱动它,不要掀开棉絮,不要冻着它,要保住温度,还要耐心的等候时间,等它变化。
其实那就是最传统的米酒醪糟发酵过程。在那段时间里,我们也特别听话,打闹时都避开那个地方。妈妈会时不时的凑近那大团棉絮,用力嗅一嗅,去从嗅觉中感觉它在棉絮里的丝丝变化。
那可是经验,好像妈妈这方面特别能干,每次发酵出来的醪糟都很满意。如果温度不够,妈妈还会用打吊针的那种玻璃瓶子灌好开水,放在棉絮周围加温。所以这一幕在我的眼里就特别神奇,我相信那坛子是有生命的,需要大人们小心呵护,我们也怀揣着好奇的心情,等待着它的成熟,它的神奇变化。
记忆中快乐的事,在“发醪糟”以前就开始了。那刚蒸好的糯米,散发着诱人的糯米香,热气腾腾的铺在一个干净的垫着白沙布的簸箕里,妈妈需要把一种叫“曲子”的浅色粉末拌进每一粒冒着热烟的糯米里。这之前妈妈会给我们盛上一小碗,伴着白糖吃,那软糯甜腻的口感,和着稻香一起热腾腾的吞下去,特别美妙。
糯米这种沾沾的米,在春节时候用得特别多,炸年糕也会用它,做粉蒸肉也会用它,做麻元,汤圆更会用到它。
那个时候社会分工还没有现在这样精细化,物质交换也没这样方便。汤圆都必须是自家磨子手推出来的。刚推撵出来的米浆,会用白布做成的口袋吊起来,过滤掉多余的水后晒干备用。
于是,那段时间,早上起来,总可以吃到一碗加鸡蛋的小汤圆。小汤圆的做法也挺好玩,妈妈用手把凝固的糯米粉搓成团,再搓成条,一小截一小截丟进锅里,就成了带截面的小汤圆了。汤圆里的蛋总是煮得很嫩,白白柔柔的一层蛋白,一口咬下去,中间的蛋黄软软的,还有一点流汁,到嘴里特别柔软,大人说,这是最有营养的溏心蛋。
新年快到之前家家户户打扫卫生,洗窗帘,桌布,洗被盖,准备新衣服都是必须的。
大扫除几乎是家庭成员都参加,外面放一个大木盆,拆下来的东西,就放在里面清洗干净以后,攃干水又摆放上去。妈妈头顶个毛巾拿大打扫打扫房顶,墙壁,姐姐们就帮着顺东西,上上下下,一起劳动也是很温馨的场面。我们太小,大人们不准我们乱动怕打湿棉袄,我们就把棉衣袖挽得高高的,蹲在盆子边洗小手绢,手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冷,想参与进来的热情很高。
太阳大的那几天,左邻右舍都会扯绳子晒被单,干净的被单上有肥皂和阳光的味道,我会拉住它使劲用鼻子嗅。
那个时候还没有现成的被套出现,我们盖在身上的被子是需要每次拆洗每次缝合。它是分被单和被子两部分。被子一般是白布,比被单大一些,可以从四周围过来包住被单,被单一般是花棉布,那个年代红花花的棉布被单偏多,到后来就变成绸缎的了。我们因为是丝绸厂区的人,所以也算是很早就用上丝绸的幸运人群。
我们那里“缝被子”是一个家庭的大事,一般会把全家需要盖的被子一次性缝好。
我妈妈是讲究的人,为了把被子缝得方方正正。会专门用两根长凳子搭一个老竹梁板,先把白色的被子铺在梁板上,再放棉絮,再铺被单,最后把四周围合过来,边角部分还要回折成一个角,以保证缝出来的被子规规矩矩的好看。这样的劳动有时候是一整天。
被子盖在身上那天,我们也会洗澡换干净内衣。我们当时人小,当然体会不到这种一整天缝被子下来时的腰酸背痛的辛苦。只是觉得晚上睡觉时,那被子散发淡淡皂角味让人欢喜,觉得特别干净美好。直到现在,我都特别喜欢刚换上被单的感觉。
过年穿新衣也是春节的保留传统。
那个年代物质紧缺,一般家庭孩子又多,平时的衣服都是从大传到小,像我在家排位比较后的,几乎都是穿上面两个姐姐的旧衣服。但过年不一样,妈妈爸爸会给我们姊妹每人做一套新的,那就变成特别有盼头的一件事了。从去量尺寸,到新衣服取回来,到看着大人缝纽扣,偶然妈妈会拿去请我大姨帮着绣几朵简单的小花在上面。我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跃着,无比兴奋,充满对新衣的期盼。
当然,新衣在年前只能知道它的存在,不能马上穿在身上,必须等到初一早上穿,预意着一切都开始新的。因为有期盼,因为特别克制的喜悦,所以每当初一早晨终于穿上它时,有一种特别的幸福弥漫心间。
过年穿新衣的传统,被我家大姐姐完整的保留下来了,即使在今天不缺新衣服的条件下,大姐还是会刻意预留一件新衣那天穿。不为别的,就是单纯的想把小时候的心情保留住。
过年的仪式中还有更重要的环节,就是家宴团年饭。团年分两种,一种大型的是请交往很近的亲戚朋友,一种是大年三十晚上自己小家一家人。无论哪一种,先前的零食和家宴食物材料都需要提前准备。
零食,瓜子,花生,胡豆这些是必不可少的。我妈妈爸爸会提前几天,用大铁锅加上干净的河沙一锅又一锅的炒,加河沙是为了让这些干果在锅中受热均匀,炒出来的东西更香脆。
炉火映着大人的脸,锅铲和沙跟铁锅发出“唰唰”的有节奏的响声,我们就守着炉灶旁,一直看,直到锅里发出阵阵香味,自然,父母也会提前铲一些给我们香嘴巴。
而爆米花一类零食是有专门的人拿着爆米器走街串巷帮人加工的。爆米器是黑乎乎的一个圆筒在火上加热,要爆出花的时候,我们都会跑得远远的,双手捂住耳朵,“嘭”的一声,玉米就变成玉米花了。
去年在美国的一个电视节目中,这种古老的玉米开花器被搬上电视,节目中的男嘉宾们穿的是防爆衣服加防爆头盔,现场实验等待重现爆开的那一刻,场面谨慎严肃得让人捧腹大笑。殊不知这就是我们小时候最司空见惯的场景,充满乐趣,围观时是不带任何防护的,中国人的智慧,西方人没弄懂。
团年时的主菜也是要提前准备的,尤其是南方的“炸酥肉”。炸好的酥肉除了团年用,会多炸很多,它也是可以放很久的,和腊肉一样,作为来年禽肉缺乏时备用之需。
这样的准备活动,断断续续,一直会忙碌到新春十五元宵节,才算完整的过完年。
中国人是喜欢热闹的民族,尤其是在春节热闹更是发挥到极致。无论是亲戚朋友间的团年宴还是大年三十的烟火礼花,都在人间宣起一团热浪,很是浓烈。
小时候每到三十晚上,一家人团年时候也是一样热闹非凡,会提前准备好爆竹和烟花。从84年开始,中国人看春晚,春晚也深深融入百姓家庭生活中,成为年味的又一记忆。
我们小城发展不快,小的时候还没有禁止烟花爆竹,每一家在安全范围内都可以尽情的放。我们当时住五楼,大家就在过道楼梯口放,“噔噔”火光四射,震动得整栋楼都产生回响,临近隔壁楼房也传出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很是热闹。12点正时,站在楼上抬眼望去,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火光电石闪耀,响彻一片,好像天地都在呐喊,那气势宏伟,很是痛快,把新旧交替时分的热闹烘托到极限。我们自然也是拍着手跳起来跟着爆竹声高声欢笑。那一刻的欢乐印象极其深刻。
而后,我们还会在弥漫着强烈硝烟味的天际下,拿礼花的手伸出窗外,看烟花在天空闪耀,形成各种图案,目光跟着礼花的绽放一浪又一浪的惊叫欢笑。天际在那一夜终于与人的目光亲密触碰,融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当然第二天热闹是还没有结束的,穿新衣,收压岁红包,上庙,拜年,一波接一波。
甚至在以后几天还可以看到各种传统节目,踩高跷的会出来,穿着鲜艳发光戏服扭秧歌的也会出来。还有各个单位扎的彩车也会出来,总之,那个新奇不断的新春,似乎人人都是笑逐颜开的,邻里之间看见了也相互道福贺年,相互祝愿,格外亲切。小孩子犯了错,大人们也比平时宽容,留到节日过完以后处理,其实节后只要不再犯错大人们也就忘了。
上庙的时候,我们都会很虔诚烧香磕头拜佛祈祷新的一年,事事顺心,吉星高照。有人说,这是迷信,殊不知,正是这种善于归零和又愿意燃起希望的仪式,给了我们这个民族坚韧不拔的韧性,让五千年的文明无论经历多少劫难沧桑,依然闪耀着希望的光芒,依然生机勃勃,焕发着无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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