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未还的情书

可还记得四年前大学的一个傍晚,晚饭后我们例行在校园闲逛,我灵机一动告诉你:以后我会写一封情书给你。

你笑了,大概以为玩笑话罢了。以后是什么时候?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可我心里笃定:我会写一封情书给你。

在春天清甜芬芳的山坡上,在夏天雨声淅淅沥沥的火车里,在秋天树影摇曳的窗前,在冬天背靠背晒太阳的枯树枝桠下,当我兴致勃勃地想起,我有一封情书还未写给你,我从书包取出日记本,窸窸窣窣写下:

致我的爱人

xx年xx月xx日 星期xx 天气xx

却踌躇接下来写什么,我虽记得要写一封情书给你,可早已忘记为什么而写又该写些什么。

幸而我曾把你我的爱情生活串成风铃,悬在记忆的屋檐下。

一阵风吹来,耳旁响起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铃声。我偷瞄着你冲你狡黠地笑,你莫名其妙,我半遮着信纸写下:

亲爱的,

谢谢你发现那片沃土,你偷偷挖的坑点的种子,竟开了花。

我心房的那片后院,多少人路过,有人多看它一眼,有人驻足,却只有你,在那里发现一片沃土。在一个沉睡的夜晚,你越过藩篱偷偷潜进院子,在墙根的一处角落,埋下一颗种子。

春天来了,种子不知不觉已生根发芽,枝叶上绽放了一朵小花。

二月的一个傍晚,你以学习的名义,领我去学校附近的江堤。我们坐在斜坡上,一边观看日月星辰的演出,一边聊着未曾发生的爱情。等到夕阳拖着她火红的纱裙渐渐退到幕后,小草、树叶、河水……全都安静下来,月亮洒下一片柔光,你站在藩篱外,敲启我的心扉,你说你要进来看墙角的那朵小花,我惊讶不语:哪里有花?半天没缓过神,任“咚、咚”的声音在门外静静回响。

之后的日子,你每天来敲门,倚着月光下的藩篱给我讲述那朵花的故事。我走出屋子来到后院,仔细瞧着讲故事的你;我开始守在后院的门口,张望你的到来,期盼你的故事,甚至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讲给你听。

你终于进了我的院子,目睹自己亲手种的花。凭着少女的天真,我满心欢喜地期待,我们的小花在风和日丽的春天里茁壮成长。

在风和日丽的春天里,小花盛情地绽放,院子飘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不曾想夏天总是狂风骤起、暴雨倾盆。如今回想,微风细雨哪能哄得住炎炎夏日,只有狂风暴雨才能抚平灼灼热浪。回忆总是美好,可暴风骤雨的当时,小花几近凋零。天气放晴,几颗花骨朵忍不住探出头,扒在枝叶上,沐浴着清晨的露水和傍晚的凉风。几经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洗礼,才懂得我们既然阻挡不了风雨雷电,还不如屹立在风雨中,汲取雷电制造的养料,傲然茁壮成长。

我低头看向日记本继续写下:

在爱情的风雨道路上,谢谢你一路陪我成长。庆幸暴风骤雨之后,我们见到彩虹。

感谢二十岁的你遇到二十岁的我,感谢二十岁的我遇到二十岁的你。

二十岁懵懂的年龄、二十岁据理力争的个性、二十岁追寻好奇的心理,我遇到了你,你遇到了我,没有一见钟情,没有一拍即合,只是因为年轻的自信、真诚与勇气,我们走在一起,创造了这份独一无二的爱情,踏上修炼神仙侠侣的漫漫征途,愿不忘上下求索。

四季更迭,春夏之后就是秋冬。初恋的涌动与热情,融化在秋天湖面上的薄雾里,越飘越淡。待太阳出来雾终散去,我努力张望,期待一声呼唤从湖底深处传来,却只听到湖水安详的呼吸。我忍不住向湖面抛一颗石子,“咕咚”一声,看到涟漪也笑开了花,一圈一圈向外绽放。

你可知道,抛向湖面的不仅是一颗躁动的石子,这引发涟漪微笑的石子,是一颗生活的惊喜。这颗惊喜也许是一种情人节的仪式,也许是一份生日的礼物,也许是一顿纪念日的晚餐,无论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承载它的是深沉的爱。可我们哪,既没有情人节的仪式,又没有生日的礼物,连纪念日都被我们流利地忘记,我想总归要留存一颗惊喜吧。

于是我写下这封未还的情书,可我并不把它承放在粉色信纸上,然后把信纸叠成桃心,让谁偷偷塞给你;我写下这封未还的情书,不是为了偿还,而是为了纪念你在我心房后院种的那朵小花,那朵经历风雨后依然茁壮成长的小花;我写下这封未还的情书,不是为了偿还,而是为了谨记我们欠下的这份爱情,可记得我们要把彼此的后院装饰成五彩缤纷的花园?

从初识到现在竟已度过七个年头,我们在最清纯的年龄把最响亮的青春献给了彼此。你我携手编织了这段朴素淡雅的青春记忆,没有纷繁的色彩,没有热烈的舞曲,闭上眼就仿佛看到月光下一位穿着碎花裙的白皙少女,在流水潺潺的背景乐中轻盈地旋转。

若干年后的一个春日上午,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婆躺在藤椅里眯缝着眼睛,想起那位月光下轻盈旋转的碎花裙少女,一朵青葱的微笑荡漾在她堆满皱纹的脸上。她侧脸转向旁边的老爷爷说:老头子,我要写一封情书给你。


后记

我给你看了这封信,问你:当我转向你说“老头子,我要写一封情书给你”,你会如何回应?

你说:我要和你跨过三个世纪。

如果,我们真的能跨过三个世纪,我一定一定会在百岁那年写一封情书给你。

也许,那个坐在我旁边的老头子,不是你。

我还是会想起,那位月光下轻盈旋转的碎花裙少女。

再也不会有,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位碎花裙少女,旋转在我青春的回忆里。

没有一见钟情,没有一拍即合,凭着年轻的自信、真诚与勇气,我们走在一起,走在神仙伴侣的征途,愿依然保持年轻的自信、真诚与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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