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已经厚厚的积了两天,风却是越刮越大,海浪拍击着岸边,慢慢吞噬着海岸线的形状。小女孩坐在沙滩上,背靠大海,理都不理,专心的用沙土筑着自己的世界。
“提亚!……提亚!该回家了!暴风雨要来了!”小女孩提亚的妈妈在远处喊着,可风却没把这声音传过来。见提亚没有反应,她亲自走了过来,俯瞰着沙堡。
“啊?妈妈!快看!城堡!”小女孩用手指着自己用沙土筑起的“巨大”城堡兴奋地说着。
“知道了,走啦,该回家了。”
小女孩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拉着妈妈的手离开了,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望望。
“妈妈,这么大的风,会把城堡吹走吗?”
“会的,明天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里面住的吸血鬼怎么办呢?无家可归了吗?”
“不会的,他们有很多住所,只是会暂时离开而已。”
路口,视线将要被遮挡的时候,提亚的妈妈却突然站住,回头望向大海的方向,乌黑的云层深深压在深蓝的大海上面,风逆着视线从海面吹来,吹过她盘起的发髻。
提亚也回过头,望着大海,又偷偷看了一眼那渺小的沙堡。
“那,妈妈,你建过城堡吗?”
“在照片上见过……”
“嗯?不是照片!是亲手建的!”
“啊,建的,嗯……建过……然后塌了……”
“为什么会塌了呢,也是很大的风吗?还是水?有一次海水冲垮了它。”
“都不是……”
“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呢?”
“是……”没有拉着提亚的左手攥了攥拳头,歪头冲提亚笑笑,“是妈妈太笨了……”
“嗯?妈妈才不笨呢!妈妈可聪明了!”
轰隆轰隆,乌云之上,翻卷着雷声。
随着二人刚刚回到家里,暴雨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天空直劈下来,打在屋顶,噼里啪啦。
提亚一家住在一个小岛上,岛上的居民不多,大多都是靠着远洋打鱼为生,都不算特别富裕,但也都不会挨饿受冻。每家独门独户,都有个小院,提亚小时候就喜欢在里面玩耍,后来稍微长大一些,就被允许跑到海滩上去了,她也很喜欢那里,远离码头的一面,很安静。
雨是越下越大,铛铛的越来越响,天也越来越暗,明明是下午,却如同黑夜一样。提亚一个人跪在床上,用手拄着下巴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雨点落下。
“妈妈!妈妈!快看!”
“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她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用手轻抚着提亚的头发。
“一个黑色的东西飞了过去,像蝙蝠!”
“没看到……”
“有呢!有呢!黑色的!很快!像蝙蝠……难道是,城堡里的吸血鬼?”
“可能吧,他们要飞往安全的地方了。”
“真想出去看看……”提亚转头看着她的妈妈,脸上写满了两个字“不行”。
每当下雨的时候,提亚只能无聊的呆在家里,有时父亲在家的时候,她会跑去缠着父亲让他讲故事,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妈妈讲的故事 ,只是那故事,开始变得越来越重复了。
“妈妈,要是天上不会下雨,而是其他的东西,该多好?比如,棉花糖!妈妈不是最爱吃棉花糖吗。”
“嗯……有嘛……嘿嘿……不过,那倒是不错呢,你知道吗提亚,妈妈小时候,做过一个奇怪的梦,嗯……梦中……刮起龙卷风,里面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
“有蝙蝠吗?”
“有吧……还有,还有熊猫哩。”
“熊猫是什么?一种猫吗?”
“嗯……差不多啦,像熊一样大的猫吧。我当时跳啊跳啊跳啊,可结果什么都没抓到。”
“熊猫吗……”
“后来啊,我把这梦告诉了我的妈妈。”
“妈妈的妈妈吗……”
”她说,下雨的时候,天上掉下许多奇怪的东西,是因为天门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就都掉出来了。”
“天门是什么?谁打开的呢?”
“不知道……据说天门里面有个宝箱,里面藏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什么是最珍贵的宝物呢?”
“不知道,我妈妈猜测说应该是许多水晶首饰,比黄金还要漂亮的,可是我不这么觉得……”
“哇……那一定好贵的……”
“我觉得一定不是,之后又做过几次类似的梦,每次都想要找到天门后面的宝箱,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可惜,每次连天门都找不到。”
“一定是找的方式不对,一定是的。”
“嗯……可能吧……后来就再也没梦到了。”
“比如……通往天门的路一定有什么标记,和别处不同……比如……”
外面的雨慢慢稳定下来,风变小了一些,天也变得比刚刚亮一些,至少不像晚上一般了。远处的大树隐隐约约,如同印刻在地平线上,随着风,低下了头。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紫色,照亮了天空的正中心。
“快看!快看!快看!妈妈!”提亚拽着妈妈的手臂,用力摇啊摇啊摇。
“嗯?嗯?嗯?怎么了?”
轰隆轰隆。
“快看!快看!大熊猫!”
“啊?”
“快看!白色的肚皮,黑色的爪子,还有黑眼圈!是两只!”
“什么?”
“他们抱成一个团,滚呀滚呀。在那!在那!”
“在……”
“还有那!看呀!一串葡萄,好大,一定非常甜!”
“啊!啊,还有那,提亚,一个玻璃瓶装的可乐,还插着吸管,是吧。”
外面的风似乎越刮越大,越刮越大,把地面上的一切都席卷起来,带上高空。天空中,更是飞舞着无数奇奇怪怪的东西,都随着风,旋转,上上下下。
“是天门!一定是天门!被打开的天门!可是它在哪?妈妈?”
多么的不可思议,就像是一个梦,一个梦的实现,可她却丝毫不惊讶,像梦中一样,可她心中却渐渐产生一种兴奋,和提亚的不同,想要和梦中一样,跳啊,跳起来抓住它们的兴奋。
“一定,和别处不同。”
提亚说着,便看到竟有一缕阳光从浓密的乌云中照射出来,刚刚好就照到窗外,很近的距离,伸手就能摸到。
“是天门!那里一定就是天门!从那缕阳光,通往神秘的宝箱。!”
“那一定是个坏主意!”
“什么,妈妈?”
“我们走!”
说着,她打开了窗户,风带着雨水和大海的味道,连同世界上最清新的空气扑进房间。她用手一撑,站上窗台,向前一跃,落到的湿润的泥土之上,动作一气呵成。
“啊!好帅!”提亚目瞪口呆。
“来!”她伸出手,示意提亚站上窗台,然后又脱去了自己的外套让提亚披在头上,接着就将她抱了出来,拉着她的手,朝着那缕阳光跑去。
两个人向那阳光跑去,很快,生怕那阳光马上就会消失,重新躲进天空。由于雨水和跑步的振动,她的发簪滑落下来,头发随即散落开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已经被雨水和泥土覆盖了一半的发簪,没有捡起,拉着提亚继续跑了起来。
当阳光照射到她们时,竟感到了一丝暖意,如篝火般,会随风摇晃。可他们没有停下,沿着阳光照来的方向继续奔跑,提亚抬起头,看着妈妈的背影,风将她的长发吹起。而此时他们的脚下,如同透明的楼梯一般,双脚竟离开了地面,越跑越高,离云层越跑越近,越跑越近,从那云间的裂隙,逆着阳光,穿了上来,来到了云海之上。脚下是乌黑的云海,头顶是湛蓝的天空,太阳很大,很圆,挂在天空的一角,而另一边,遥远的云与天空的交界线上,月亮露出了细细的一条线。
这里的空气,就和那扑进房间的一样清新。
“原来天门不是门,是乌云的裂隙!”
“嗯!”
“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从裂隙掉落进我们的世界的!”
“嗯!”
“看这里,什么都有,奇奇怪怪!”
“嗯!”
“宝箱也一定在这,我们去找吧,妈妈?”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浓浓的阳光照在自己的侧脸上,“嗯!”
她们在云端仔细寻找,绕过由白云组成的小河,搬起乌云制成的石块,从停落在云层上的燕子面前经过,寻找着那保存着世界上最珍贵之物的宝箱。
“看!它在那!在那!”提亚兴奋的喊叫起来,在一片黑色的花海后面,两个半高的石柱下面,一个棕色边缘却散发着耀眼金色的木箱正正地摆在中间。
“找到了,妈妈,快打开它,看看那里面是什么。”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箱子前面,她伸出手,缓缓地,提亚在一旁催促着她。
“真的要……”
突然,如雷声般巨响,脚下的云海也振动起来,箱子左右那两根半高石柱居然动了起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渺小的二人,原来那是双脚,守卫着宝藏的石巨人的双脚。石巨人用大手将宝箱抓起,远离了地面,并在石头摩擦间发出低沉的嘶吼——她们永远也碰不到那箱子了。这时原本湛蓝的天空开始变得原来越暗,而那尽头处的月亮却越来越大,脚下的云层也晃的更加厉害,感觉马上就要支离破碎了。
“我想我们应该走了,提亚。”她边说边拉着提亚往后退,面前的石巨人死死的盯着她们。
提亚却一脸遗憾,比离开那亲手筑起的沙堡时还要遗憾,“该死的大石头!”
“嗯?提亚?不许说脏话。”
“唔,知道了……”提亚鼓起腮帮子,噗噗。
“嗯,那就……快跑!”
她话音刚落,石巨人就迈着咣当咣当的脚步向她们冲过来,她拉起提亚飞奔起来,向着来时的裂隙,四周围的景色随着云层慢慢坍塌,燕子振了振翅膀,不知飞往哪去了。
“快呀!它要追上来了!”
顺着阳光的方向,她们穿下裂隙,顺着那看不见的楼梯一步一步跑下来。云层之下已经没有阳光了,裂隙也消失不见了,乌云压在头顶,风很大,雨倒是不如刚刚了,但还是毫不吝惜地噼里啪啦地打在她们头上。踏上泥泞的土地,跑回窗下。她先将提亚抱上窗台,自己再翻过来,回到屋内,迅速关上了窗户,断绝了与外面空气的连接,又向外望了望,外面依旧刮着大风下着暴雨,并没什么异常。
“看来大石头并没有追来呢。”提亚转过身,趴在窗台上,用手拄着下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在窗台上。“不过还是好可惜呢,没看到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嗯?”
提亚回过头看着她,她有些疲惫,大口呼吸。
“是呢,好可惜,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
俩个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眼泪都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天色在不经意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是真正的夜晚。
突然传来的哗啦哗啦的钥匙碰撞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笑声。
“妈妈,听到了吗?”
“好像……”
“是爸爸回来了!”提亚飞奔着跑向门口,门被开了,一个穿着长款深褐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打着一把黑色的伞。
“爸爸!爸爸!”提亚跑过去想要扑到他的怀里。
“凉。”男人淡淡地说,伸手拦住了提亚,“是不是又不听话偷偷跑出去玩了?全身都湿了。”
“嗯!嗯!哈哈!”
而提亚的妈妈也从屋里走出来,雨水顺着她披散的长发滴下来。男人一边脱去外衣一边瞅了她一眼,“呦?你这又是干嘛了?怎么也全身都湿了透了?”
她只是抿嘴笑笑,没有回答他。
“几天没见,你俩都瞅着我傻乐什么?”
“别说我俩了,倒是你,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
“嗨,别提了,到了海上就遇上了该死的风暴,掉头就回来了,快到岸了吧,又遇上这暴雨,差点没靠了岸,差点就要在船上挨冻又挨饿!饿死了,你俩吃饭了吗,给我随便来点吃的就行。”
“没呢!”提亚的兴奋劲还没散尽。
“啊?这么晚还没……”
“呃……啊……我给……忘了,抱歉,我这就去做,抱歉……”
“哎呀,得得,你赶紧换身衣服去,头发都湿透了,别再感冒了,提亚也是,真是的。”
“这怎么……”
“走这几天,也该让提亚是吃吃我做的菜了。”
“怎么意思?我做的不好吃呗?”她故意上挑着口气说。
“嗯!哈哈!”提亚抢先一步回答。
他也没再说话,挑了挑眉毛,转身进厨房去了。她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提亚的额头,嗔骂了句,领着她换衣服去了。
并没有什么丰盛的晚餐,毕竟他其实已经疲惫不堪,而且也没什么优秀的食材,简单的两道菜,一素一荤,只是些鱼肉碎块,但还是非常美味。
刚刚吃过晚饭,提亚就萌生困意,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兴奋劲一过去,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她洗漱完毕,看到妈妈已经帮她铺好了床,一下子钻了进去,眼皮就开始沉了下去。
“好希望再下一场暴风雨,妈妈……我们还一起去冒险,好吗?”
她的妈妈用手指在她额头轻轻戳了一下,“别胡说,你要记住,爸爸在海上,遇到暴风雨会很危险的。”
“唔,那就……等爸爸在家的时候再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冒险,爸爸他一定打得过大石头……我们就知道箱子里到底有什么了……”提亚的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就快要睡着了。
“嗯……”
“我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睡吧,提亚。”她轻轻亲吻提亚的额头,关上灯,轻轻关上了房门。
提亚的父亲正坐在老旧的沙发上,懒洋洋的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声音开的很小。
“睡了吗?”
“嗯,睡了。”
他便又用手中的遥控器,压低了两格声音。
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屋里很静,只有不断换台的声响,而窗外,雨几乎已经停了,只剩下风挂过树叶和窗台。
“喂,我渴了。”他微微抖了抖肩膀,可她毫无反应,眼神直直地对着电视,“帮我倒杯水呗?”
“不去……”她懒懒地说。
“那我自己去喽。”说着一撤肩膀,她的头没了支点,顺势扑倒下来,躺在了他的腿上。
“烦人!”说着坐起来,从他手里抢过遥控器,开始没目的的快速换台。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旁边的餐桌上,拿起暖壶,哗哗,哗哗,微微泛着白色雾气。
咣当咣当,玻璃和框架的摩擦。
“喂!你!”
“哈?”
她站起身,背对着他,黑色的长发垂下来,而他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望着她的背影。
“航行在黑暗大海的天空之子啊,我回来了,向你索回属于我的宝藏,永远被锁住的宝藏,永远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踏破滔天巨浪,我终于回到这里!”
水从杯子中满溢出来,缓缓地,平平铺在桌面上。
她的话说完了,他却没有接下去的意思,她没有回头,微微低着,准备回卧室去了。
“飞翔在碧蓝天空的大海之女!去寻找吧,我将宝藏放在了天空的最高处,那里永远是白昼,永远盛开着五彩的鲜花,翻过朵朵云层,去寻找吧!……呃……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仰起头,肆无忌惮的狂笑起来,笑声夺窗而出,直直的冲向了大海的深处,厚厚的乌云之上。
而他,只是轻轻的在背后将她揽入怀中,“提亚睡了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