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之前,如果有人问我年龄,我通常可以脱口而出地回答上来;30岁之后,我发现我逐渐模糊了对年龄的概念,每每有人问起我都要反应一会,想想我现在究竟多大了?后来我不禁想起了《马大帅》里的彪哥,我理解了为什么他永远29岁,因为似乎我也是过了这个年纪,就开始记不清楚自己精确的年龄了。
如果不是在2021年下半年决定考研,我也许在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要先拿计算器算一算自己的精确年龄。
猝不及防而又早有预判的失业
2022年1月中旬的某一天,那时候整个大部门已经是人心惶惶了,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显示公司即将裁员,但多日几乎无领导的状态,以及早已停滞的工作,似乎早就预示了结果。
“咱们组走两个,你和黑妹(我的一位同事)。”
领导在一个狭小的会议室里,面露难色地和我说。
“预料之中。”
我这样回复的时候内心的确很平静,不是装出来的。
35岁的我,在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岗位上,又身在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业务模块下,有变化一定是我首当其冲。
说来也奇怪,我好像还挺盼望着这次变化的,大概是在以往的工作里,已经看多了这种场景,所以这一天降临到我头上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开心,毕竟我早已不愿在公司假装努力。
但是,开心之后呢?难道不是还要面对着赚钱的压力吗?
黑妹的反应比我大很多,毕竟她是一个希望在职场驰骋到老的人,她还在想着如何能把年终奖搞到手,如何跟HRBP谈一谈,再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利益。
结果就是,HRBP自始至终没露面,什么额外的权益也没争取到,比如临近年底公司是否可以多交一个月社保,我们也好在春节放假回来后找工作。
我们在3天之内快速交接完工作,拿着N+1走人了。
有两件搞笑的事,一件是离职流程里有一个选择题,问你是否“愿意回流”,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天公司又需要你了,你是不是愿意回来供职。
我没能理解这道题的深意,选择了“否”。
第二件搞笑的事,是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和离职证明一直拖着没给,我问一句,公司那边回一句,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拿到了。
我拿到离职证明那天,是我其他同事被遣散的那天,同组的人把离职证明给我快递出来之后,拎着行李箱踏上了南下之路,他大我一岁。
最后我在的那个业务只留下了两个人,一个是业务总负责人,成为了另一个业务板块下的一个副手;一个是部门经理,大概是工作出色吧。
关于这次失业,我似乎表现得有些过于冷静了,但现在回头看,更多是无奈。
是啊,我能怎么样呢?大闹一场还是大哭一场?始终是无意义的。
但还是有点遗憾的,我本来打算今年干到八九月份,最晚十月份就主动辞职的,因为在被裁员的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准备考研复习了。
考研是我2022年的核心主题词,但现在它不重要了
决定考研并不是一时冲动,更是一场自我救赎。
2019年,也就是毕业十年之后,我开始在一所大学里修研究生课程,就是那种没有学历,只能靠同等学力申硕得到一张学位证书的班型。
当然,同等学力申硕的难度,甚至不比考研低。
在两次校内英语考试都未能达标的情况下,我失去了参与后面一切程序的机会,这条学习之路彻底斩断。也就是在那时,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拼一把,既然我可以直接考研,为何要迂回之下去走什么同等学力这条路呢?
彼时是2021年下半年。
当然,我也是希望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马上35岁的我,如果以后还要靠投简历找工作,结果是什么不明自白。我也很难说服自己,继续像被人挑白菜一样选来选去。所以我开始了解考研的信息,开始努力在大学毕业12年半之后,重新捡起书本,希望能够用一个研究生的学历,来为我积累今后人生路上的基石。
我不知道谁是徐涛谁是腿姐,我也不知道肖秀荣是谁,当然唐迟、李旭等等这些名字,也是在我2021年10月以后才知晓的。也就是说,我只有两个月时间准备我的第一次考研。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有戏的,除非我24小时连轴转到圣诞节,没准能卡到国家线。而那时的我几乎天天晚上9点才能到家,有效学习时间,每天最多只能保证3个小时。
我还是上了考场,让我意外的是,我考了280多分。
这个分数很低,低到在当今这场年度的考研盛宴里,连成为调味料都不配。但也正是这个分数,让我发现我并不是完全没有竞争力,如果我再准备一年的话,也许真的可以拼到国家线之上。
1月份又意外又情理之中的失业,让我觉得,我甚至可以冲一冲四百分。
后来的我,直到6月前,我都是边面试边复习,穿插着考了个驾照。复习是个长线,尤其对我这种十几年没怎么摸过书本的人,自然是越早开始越好。面试,是因为我始终还面临着经济压力,所以我还是要找个工作,只是我对这份工作的定义就是纯粹的临时性工作了,不会抱有任何发展眼光,毕竟到了八九月我会离开的。
当然,最后是我并没找到工作。考驾照,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毕业之后几乎放弃了学习,没考过什么证书,连驾照都没有,趁着离职补偿金还足够,我赶紧去考了。
坦诚地说,我的复习进度并不是非常理想,到了这个年级记忆水平下降,还要面临各种各样的“诱惑”,朋友约饭、偶尔的小聚等等,尽管我已经在努力控制,但仍免不了。
六月中旬,想到我春节没回家,复习进度有点拉胯,于是决定回老家看看父母,也换个环境,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更好的复习状态。然而这个家一回,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黄金时段我一天都没有学习,而在10月份接近考研报名结束的今天,我放弃了考研。
第一次陪他过父亲节,是在神经外科病房
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不是很好,在我的印象中他永远是拉着脸的,在家里说一不二,在外面懦弱怕事。关于我的成长,其实他没付出过什么,几乎答应过我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实现过。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讨厌他,我们只是关系冷漠,但我对他没有负面的情感。
回家那天的路上,我先接到了他给我打过来的电话。每次和他打电话,基本上都是2分钟以内结束。
“最近不挺好的吗?”
“我们不用你操心,不用惦记!”
“吃饭没?”
差不多这问候三件套,穿插一些我想说但被他抢话无法说出来的话,一通电话就结束了。
我问了问,家里那边是不是需要防疫隔离,他没听懂。我只好挂了电话。
我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农村,每次回去要先坐高铁到省会,然后从省会转两趟车回老家。一般我都是到了省会之后买点东西带回去,这回我买的是一些水果和蔬菜,他们没怎么吃过火锅,我想买了食材在家带他们吃火锅。
我打电话问他,家里的电磁炉还好不好用,他没能理解。追问了一遍,他问了我妈,之后告诉我说已经坏了。于是我又买了个电磁炉,带着其他买好的东西,回了家。当然,电磁炉最后也没用上。
我联系了一个朋友,让他开车送我回的家,而这位朋友在去年十一的时候就送我回去过,还在我家吃了顿饭,我爸是见过的。而这次送我回去,我爸显然没认出来他。晚上吃饭,我爸问我,现在不是还在北京吗?我说:是。过一会又问我,你是从省会回来的啊?我说:是。从他的语气里我能读出来,他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人在北京工作,回家要从省会回来。
我妈在一旁说:“哪天带你爸去看看吧,他最近老是记不住事。”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老年痴呆。
那时按照政策,我需要在家自我观察7天之后才能自由出门,所以我本来打算过了这个时间赶紧去医院的。
然而生活不会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我回去的第二天,他就出事了。
那天中午,我刚吃完午饭放下碗筷,村里就有人来我家通知:你爸出事了。
到了现场,他坐在路边,头的右侧磕破出血了,意识还算清晰。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被撞之后隔了很久,他才坐起来的。在救护车通往医院的路上,我一直在跟他说话,避免他睡过去。在医院全面检查的时候发现,颅内出血了,颅骨也骨折了。万幸的是,没有生命危险,但也直接进了病房住院治疗。
不知为什么,我好像看了看时间,要么就是那时有很多宣传父亲节的各种广告、文章,我才知道,那天就是父亲节。有点讽刺,这么多年我没有真正和他表达过父亲节的祝福,我们家人表达情绪的方式都很隐晦,他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后来的结果就是,我们只住了四天就出院了,因为他的行为失控了。医院只允许留一个家属,我父亲因为头部的损伤,前两天基本都在昏睡,但从第三天开始,就可以24小时不睡觉了。隔壁的病房一会变成我们家的仓房,一会变成了农村大集,一会是他认为的他要去工作的雇主家。
不仅如此,常年累积的烟瘾、酒瘾开始出现,没有一刻是闲着的,就连睡梦中都在喝酒、卷烟。在他深夜拿着一根筷子跑到同病房别人床头,似乎要出现伤害行为时,我想这个院不能再住了。
第二天询问过医生之后,出血已经停止了,而且止血药也停了,具备出院条件,于是我给他办理了出院。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也许会好一些吧。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乐观了。回到家,除了最开始的两天还能克制一下行为之外,他分不清楚白天黑夜,永远都在找东西,永远都在用电视遥控器,去调那个不知道是哪个的电视台,直到把电视弄到蓝屏。把农药当成酒,把酒从一个壶里倒到另一个壶里,来回来回折腾等等。我问他我是谁,他回答我,你不是邻居家的孩子么。
但那时候我还是乐观的,毕竟脑子伤了,恢复一阵子之后行为失控的问题也许能改善。在家里又观察了两个星期之后,我回到北京了。家里有我姐看着,我妈也能管着他,我想问题应该不大。
直到昨天我姐打电话给我说,她不想再管了。也许是颅骨骨折恢复差不多了,也许是之前的精神问题严重了,他现在开始暴躁、不相信别人,认为我姐要害他,要掐死我姐。
不仅如此,每天说一不二,我妈不可以做饭,每天都要从商店买东西吃。出事儿前他有个三轮车,其实他早就不适合开这种三轮车了,所以出事后我姐就把车开到她自己家去了。现在他非得逼着我姐“还车”,那个场景可以想象一下,《乡村爱情》里谢广坤随便拿出来一个作死名场面,强度上乘以十,大概就是他现在的状态了。
我可能要回去待一阵子了,虽然也许我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不能就这样放任他。
我其实很不适应自己突然成为了中年人,面对家里人的这些痛苦,我似乎没什么办法。而在这一刻又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些观察到他的异常,为什么不早一些决定考研。
总之,35岁这一年,有些魔幻,但又很现实。
发生在我身上这些事儿,似乎是很多中年人的状态,而在这一刻我也突然又怀念起了彪哥,永远29岁如果是真事儿,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