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党们老是说,为啥我总记得那些她们不太记得、但又好像记得的许多往事?我抄袭到一句答案:总回忆过去是种病!于是,我得承认我病了,而且还病得很不轻;她们很健康,没有沉浸于回忆,所以应该替她们开心才对。
今儿见到些有关“大会堂”的文字,心里又想起去年自己感慨过的那些东西,翻出来看了看,发现真太矫情了。
还是会想起咱们小镇上的那座建筑物,以及它周围的一切。我试图画出记忆里,老家小镇的大会堂四周的地形图,可惜作图的功底太差了。但是这些距离我只有五十米远的记忆,从未走远……
老镇的大会堂,应该算是在集镇的中心位置,坐北朝南,与桥南的乡政府遥相呼应,实打实的算是小镇上的政治文化中心,也许经济中心也得算上它吧。
老大会堂的房子,很大,传说曾是座和尚庙;大会堂的用途,估计各地乡镇都差不多:用来开大会,用来供学生们、青年们在节日作文娱演出,用来放映电影,用来供戏班唱戏。
放电影应该是大会堂的日常工作,毕竟开会的时日不是很多。如果白天放电影,八成儿是学校包场或是企业包场,否则,除去过年的档期,一般晚上才会有电影放。
电影的拷贝(这么专业的名称,长大后才知道),应该是放映员去县里面取的。原来大会堂有个老放映员,后来好像带了个徒,腿有些跛。只要看到他们从县城班车上下来,又夹了许多大大的卷起来的海报纸,就可以猜到又有一批电影来了。
大会堂的西面,除了一间特别大的公共厕所,还有一小间收票的房子;此刻的大会堂,就是电影院,只留一扇小门可以进出;门外是设计特别的弯弯曲曲的检票通道,砖砌墙、水泥砂浆抹过的,一抠沙子会掉,只能容一人宽度,而且有点高,排队从买票窗口走过去,检票人在小门那儿一撕票,就能进去了。
小门这个是栅栏式的铁门,又瘦又小的孩子会钻过去,还有门上面空隙够大能爬过去,这些动作多半是已经没人在门口检查了,电影都开始放了,还有不死心又没买票的调皮鬼会干。
我也不大买票,除了跟着大人们混进去,就是拉来家长,卖个熟人的面子送进去,再有就是直接提前在里面不出来。在里面?嗯!大会堂再往西形成了家属区,有乡政府的一些公职人员住;派出所归不归乡政府管,那时候不懂,只知道派出所的一警察家就在那儿 ,小孩子们还是比较畏惧他的威严;我喜欢躲去另一家,那家爸爸在乡政府开船,他有个与我同龄的姑娘,如果大会堂有戏、电影,那我躲她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逃票。
不过,年龄越大脸也越薄,那家妈妈也不喜欢这样的招数,加之后来不在同一个年级上学,也就渐渐疏远不再去给人家添麻烦了。好在后来的大会堂也少了许多的活动。
为什么少?当然是因为大会堂广场南边的文化站里,有了个录像厅。那些“小马哥”、“古惑仔”横行的港片儿名儿,被用红色或蓝色油漆笔写在录像厅门口的矮矮广告牌上时,大会堂那儿的电影立即失去了吸引力,虽然曾经的大会堂放映过诸如《雷锋》、《赖宁》、《焦裕禄》及三大战役等等等等大批正能量的片子和优秀彩色国产故事片,可再漂亮的电影海报也战不过录像厅的小屏幕。
有戏班子来唱戏,会大箱子小箱子的搬进搬出,在大会堂唱上几天的戏,U字型西巷口处的饭店就有生意。那些花花脸的演戏人,穿一些薄薄的白色的灯笼似的戏服底裤,在我家门口这唯一的南北通道上走来走去,一下子就把人的好奇心勾去了。大会堂里唱戏时,字幕打在墙上,听不懂戏,可以看字,也挺有意思的。
大会堂里的座位,现在想来,一直都按照单双数分开这个规律的;长长的木板凳,用红漆刷的号儿,要找起来不太容易;一个号儿与一个号儿隔开的标志,就是凳子上嵌着的U型铁,弧形朝上。
大会堂里的商品经济,大概体现在一声声“奶油瓜子、薄荷糖……”。老刘家的卖瓜子的姑娘,声音特别大,她辫子也特别长;原先的瓜子也会用纸包装,一包一包的,后来变成小塑料袋包装;她家生意总是有办法进到场子里来做的,录像厅她也进得去,堪称“神通广大”。不能进去卖青皮甘蔗的那几个小贩,肯定很是眼红她,于是只能等着散场时再吆喝几嗓子。
若干年后,在县城遇上那卖瓜子的姑娘,总是想起她端着特制的卖货箱在大会堂里穿梭的样子。
文化站的二层小楼,生生地挡了大会堂的风采,就立在镇中心,把大会堂面前的广场隔成了U字型。二层小楼的后面有个小院落,是乡税务所的旧址。
大会堂的东面,U字型的东巷口,通往乡里的中心小学,传说曾是尼姑庵,一排一排的房子,很适合做教室,一个年级一排,我在那儿过了六年快乐的时光。
大会堂里里外外曾经热闹的景象,日渐稀罕;伴着越来越发达的经济发展,撤乡并镇后,小镇变成了村落乡,昔日大会堂的中心地位彻底丧失,连文化站的小楼都不见了,U型广场又变成了一片平地,而且越看越小。
大会堂门前的卖票小门房,及弯弯曲曲的检票排队的矮墙,早就不见了踪影;大会堂里的住户们,都已经三代同堂了;大会堂东边的学校做了一段时间敬老院,又退变成了加工厂;大会堂的屋真的被改造成了庙堂……
大会堂这一类的建筑物,曾经承载了一代人的精神向往,从它们那里散发出来的味道,绝对不会是如今大会堂庙门前那个大香炉里飘出的味道。
至于是什么样的味道,至今无法用言语表达。有人说,你们瞧不上家乡远走他乡,偏偏又矫情怀乡,有什么资格这样?惭愧!但真心话,从来没有敢瞧不上那儿。距离50米的一寸寸地方,我见证过它们的繁华与衰落,所以时时以此怀乡。
只是人的命运就如大会堂的命运一样,它得随时事在变,顺应生存的在变。无论身处何地,那些刻在记忆里的每一丝感情,都是真的,绝不矫情,因为它离我只有五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