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7日在鄂尔多斯回京路上得到奶奶离世的噩耗,直接在车上情绪激动不能自抑,看着窗外的风景根本无心欣赏,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倾倒;失去了奶奶便脑海不断飘过儿时奶奶抚养我时的记忆,我是奶奶的长孙女,也是她第一个带大的孙辈;小时候淘气不吃饭,奶奶总会说:乖,林林,你看你是那么大的牛,你小叔是那么小的牛,奶奶一只手端着碗,现将饭碗找个平缓的地面放下,一边用两只手开始比划着大小,我便张口吃饭,多简单的一个道理就把我骗了,其实回想这事便觉得自己从小就虚荣爆棚,因为小叔比我大一轮,他总也会陪我玩,印象里他有两架飞机,是模型,一上发条便在地上可以跑很远的那种,当时就算得上先进玩具了,我家当时住在最上面的一个院,(哦,这里我介绍下,我们家不算大户人家,在这里是个套院,最下面的大门进来是奶奶住的、再上去是大叔住的、最后的是我爸妈住的)当时中间屋子还不归爸妈所有,小叔每次从外地回来带了新鲜玩意就带我在那屋里玩,甚至我记得墙上贴满了四大天王、小虎队的明信片……于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便很崇拜我有一个有好多玩具和神秘感窃窃的小叔,所以奶奶比喻我们是牛的时候,而且我超越了他,那是何等自豪,那时候大门的墙是用土坯做成的,墙上不知道谁还用扣陷的方式,写了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便是我小叔的名字;再有我学吃饭拿筷子很低,奶奶就说:林林筷子要拿远一些,将来好找个北京的婆家嫁的远远的,好带奶奶去转转,写到这里,我很内疚,到北京13年有余,我还是没能把自己嫁出去,导致奶奶去世都没能满足她的心愿,如果论孝顺这也算的话,那我算作大不孝了,对不起您奶奶;山西的冬天天冷,都睡土炕,小时候有一间小北屋,奶奶总会盘坐在炕上、盖一个小被子,把我弱小的身体放在她盘坐得两腿之间,然后吩咐我爷爷在鸡蛋上用针扎个窟窿让我喝掉,补充营养;直到奶奶离世病重前,她也一直保持这个坐姿稳稳不动。
奶奶,1938年农历11月20日生人,眉清目秀,就是眼睛小了点(基因很强大,我们家族全是小眼睛),年轻时候应该算是个美人,右脸边的下颚侧有颗黑痣,年轻时候,所谓的年轻时候也就是奶奶的中老年时代,总能听到她自己说:这象征和代表着丈夫疼爱包容,当然,我的妹妹同样在脸颊的那个位置也长了一颗黑痣,不止黑痣,上面还长了汗毛,奶奶也一直以一种骄傲的口吻传导着妹妹,于是妹妹每每给别人说起这颗痣的时候,总会拿出“奶奶定义”炫耀一番。可,事实上奶奶确实是被爷爷疼爱了一辈子直到离世。爷爷前几天在灵柩前给我说:奶奶生病期间有一天转过头来对他说“我这辈子遇到了你,真好,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然后把头转过去呻吟着自己的病痛,可能这句话是奶奶对爷爷最大的肯定给予安慰,以至于奶奶离世后爷爷说这辈子觉得对得住奶奶,觉得奶奶的离去也不会有遗憾!爷爷的疼爱在我们几个孙孩儿记忆中至少作为农村妇女她是没有登过地头(就是没有下地干活的意思),而且堂弟回忆的时候俏皮地说:貌似奶奶都没怎么做过饭,的确如此,除了爷爷干活在外,记忆中只要爷爷在家不外出,饭菜几乎都是爷爷烧煮,而且也不确定爷爷什么时候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大概是我还没出生爷爷就开始惯着奶奶了,我们也习惯和爱上了爷爷的厨艺。
从前,爷爷从未向我们孙子辈的提起过迎娶奶奶的往事,至少我是长孙女是没有听到,更别说其他几个比我小的弟弟妹妹们了,哪天,坐在奶奶的灵柩头上说:61年前,爷爷拉了个小毛驴车在4公里外的另一个村接了奶奶,去10公里外的乡镇所在地领取了结婚证明,要不说现在男生就得学学我爷爷当年的劲头,下午领证晚上就把我奶奶带回了家洞房花烛夜,其实第二天才是他们结婚办宴的正日子,听到这,我们说爷爷你好样的,上演抢婚;爷爷直乐,回忆原来在老人心里那么美好,些许缓解了一丝他的悲切之痛;妈妈经常说现在人的结婚就是一种交易,因为总会涉及到钱财,美其名曰聘礼,在农村对农民来说多的吓人,妈妈那时候几块饼干就跟爸爸成亲,然后我开玩笑问爷爷:奶奶跟你,你也是否赠与饼干作为聘礼,爷爷叹口气说,那个年代哪有饼干,你奶奶嫁个我后每天只能吃野菜,想想那个年代的爱情也真的纯纯的傻傻的……之后爷爷就到北京开始从军生涯,奶奶却做起了乡村教师,两地分隔只能靠书信寄托相思之情,而且苦在那时候的日子不好过,奶奶孕着我的大姑妈,公社食堂制度的管理还不给奶奶分太多吃的,经常饿肚子不说,看着隔壁邻居家老公给同样是孕妇的媳妇端回去一碗热腾腾的粗粮面,那心里的滋味,我无法想象奶奶是如何熬了五六年这样的光景;也听爷爷说他当兵转业后在北京门头沟分配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奶奶不习惯北京的生活,主要还是觉得解决不了户口迁移问题,“一怒之下”把我爷爷也拎了回来,所以我回忆为什么前些年见过爷爷有个北京门头沟区的户口薄,红本,纸张破旧,照片老化,但年轻时候的爷爷真的很帅,可能是一份经历和记忆,爷爷把它珍藏的很好;
回到山西,爷爷奶奶过起了粗布耕作的农村夫妇,随后生了我爸爸和后面的两个姑姑和两个叔叔,奶奶教育子女也有一套,我想这基于她农村教师数载的功底和自身素质,姑姑们回忆小时候没有太多吃的东西,最小的叔叔去读初中(也是我当年的母校),每周都要带几个小发面饼,奶奶做事情喜欢干净利落,做好的小饼比拳头大一点,大小均匀,放好一打后,用刀切一个分给其他的五个子女吃,他们都不争不抢乖乖吃完自己分内的便抹嘴离去;到这里不得不说我们几个孙子孙女就没有那么听话了,奶奶去世的第二个晚上我提议孙辈为她守灵,一是第二天我回京办事,怕回来再无机会,二是叔叔姑姑们都伤心过渡,我们也可以为其分担一二;于是守灵之夜就开始各自交代儿时的“罪行”,看来最调皮的还是我,我甚至拿着一把钥匙兑开了奶奶的门锁……弟弟妹妹更是爬墙的、偷吃的……淘气的很!其实奶奶从小也教育我,不是自己的东西,再好,再美,都不能碰,也不能要,喜欢也是别人的,自己要管好自己,我一直铭记在心!
从姑姑那里讲述了一点奶奶的身世,奶奶出身战乱逃荒年代,出生冬日,被遗弃差点被冻死在枯草里,后来哥哥捡回去才得救一命;奶奶基本上算得上是一个孤儿,儿时武汉的哥哥还算有成就,是报社社长,把奶奶和另外的一个哥哥从老家带去武汉,白天社长哥哥去工作,安排保姆陪着她遍地转悠,时间一长奶奶逐渐开始怀念家里的仅存的姐姐,执意返回!所以爷爷说奶奶的固执造就了后来的相遇,这都是缘分!
奶奶的离世,最伤心的还是爷爷,我们几姐弟从各地聚集北京,赶回老家已凌晨三点多,八点多去看爷爷时,他正在洗衣机边上往出掏衣服,看到我和妹妹弟弟的出现,便不能控制悲伤的心情,我从未见过坚强的爷爷当着我们孙辈的面掉过一滴眼泪,可这次他61年的心灵伴侣永远的离他而去,左右抓住我和妹妹的手哭的撕心裂肺,安慰在这个时候都是苍白无力的,我允许爷爷用哭和眼泪来发泄自己的悲痛。于是爷爷说即使奶奶瘫在床上变成植物人,他也愿意伺候她一辈子。出殡当日,爷爷呆坐在奶奶的灵柩前,为了不表现他内心的悲痛,选择紧闭双眼不出声,脸却涨红得厉害,子女们都知道他心里难受,都怕一安慰就惹来泪眼朦胧。直到送走奶奶的夜里,爷爷又偷偷掉下了思念的眼泪!堂弟和弟弟陪爷爷过夜,于是堂弟问爷爷想奶奶吗?想,怎能不想,从此我便孤独终老,爷爷说。今年的爷爷81岁,奶奶79岁,他们抚养了半辈子的子女,过了一辈子的平淡日子,但这一辈子的平淡中更多爱情的记忆留在爷爷心里,这算得上纯正的执子之手携手到老了!
记于奶奶出殡前夜 2016.0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