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学习生活是在城壕初中度过的,而且这段学习生活是几经周折的,所以,我心中对母校有着特别的情缘。
1978年国家进行学制变更,初中由两年制变为三年制,78年秋季考上了城壕初中的我,正好赶上了初中的三年学制。记得当时,学校名称还是“华池县第六中学”,因为我上初一时,还有高中部。上初二时,高中部被撤销,就只剩下初中部了,学校才正式被命名为“城壕初中”。
初一时,不知道为什么,学校把学生按照考试成绩分为优、中、差三个班,一班教室坐的是成绩优秀的学生,二班教室坐的是成绩中等的学生,三班教室坐的自然是成绩排在后面的学生。我成绩一般被分到了二班,班主任是张文菊老师,她还担任我们的数学教学。
我虽然被分到了二班,但我的成绩在二班却是最好的,尤其是数学学得最好,所以,班主任张老师便让我担任学习委员的职务。记得学校进行数学竞赛,试卷阅出来后,我的成绩是第一名。我正在操场打篮球,张老师叫我去她的办公室,我进去后才发现教初一数学的三位老师都在场。张老师递给我一张纸说:“你把这几道题再做做。”我接过来一看,纸上写的是三道数学题。我趴在张老师的办公桌上,思考了一会儿,就动笔做了出来,交给张老师,张老师看完笑了笑,又交给了其他两位老师,他们看完也笑了。最后,张老师说:“好了,你回教室去吧。”事后,张老师才告诉我:“一班的数学老师不相信,怀疑我抄袭了别人的答案。所以,要求再出几道题考考我。”那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被瞧不起被歧视的感觉,所以,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勤奋努力学习,以优秀的成绩进入一班教室学习。
谁料想,初二第二学期开学后,学校取消了优、中、差编排班级的做法,把全级学生重新编排了班级,起初,我是在一班的,但张老师舍不得我,把我要到了二班。其实,我也不想留在一班,因为那次数学竞赛的事,我便对一班的数学老师心里有点不喜欢,所以,知道张老师要我继续在她班里学习,我内心十分感激,学习上也更加刻苦努力。
上初中对我来说,最大的困难不在学习上,而在生活上。因为那时候,我家里穷,所以,一年四季穿的是破衣烂衫,吃的也不好。家里交不上白面,只能交黄米,所以,一天两顿饭,中午吃家里带的炒面、谷糠饼或玉米面饼,下午就吃学校灶上做的黄米饭,和着家里带的咸菜一起吃。带的干粮等不到星期六放学就吃完了,常常是饿着肚子走三十多 里路回家,每周走到山脚下,已经是饿得两眼发晕了。春季就在路边找野菜生吃,夏天吃野果充饥,秋季相对能吃的东西多,而冬季实在饿得不行,就吃冰啃雪。生活越是艰难,我学习的信心和决心就越坚定。
吃的不好,住的也很不好。初一时,我们的宿舍在骆驼城子的窑洞里,一张大通铺住二十多个人。夏秋季满窑都是一股脚臭味,冬春季冻得人不敢往被子里钻。初二时,又搬到石咀子小学后面的土窑洞里,住了一个多月,高中部撤掉了,我们就搬回学校的平房住,其他季节还好说,冬季是最难熬的,尽管睡在铺着麦草的床铺上,但窗户没有玻璃,晚上寒风从窗户里呼呼地刮进来,冻得人只好把头缩进被窝里,有时候,晚上下雪了,早晨睁开眼一看,脚底的被子上也落了一层雪。教室里支一个火炉取暖,可能平房没有顶棚,到处是通气孔,保暖效果差,因此,我这个穿不起新棉袄棉裤,甚至连袜子也穿不起的学生坐在远离火炉的地方,也常常是冻得脚手疼痛难忍。
当时,我的大哥在城壕乡农机站是拖拉机手,很多同学都不住校,跑通生,我也不住校,跟着他们一起跑通生。但我跑通生不是为了有热炕住,而是为了晚上能在电灯下读书学习。因为那时候,学校还没有通电,住校生上晚自习点煤油灯照明。所以,我每天晚上在电灯下会提前预习功课,尤其是爱学数学课,老师还没有讲的内容,我自学也能学懂,并把书上的题早早做在作业本上。我没有闹钟,每天把握不准早晨起床到校的时间,有时候,半夜惊醒或睡一觉醒来,以为要迟到了,忙爬起来穿好衣服往学校跑,跑到学校才知道离天亮还有一两个小时呢。就进教室偷偷把同学的煤油灯点着坐下看书。
说起看书,又让我回忆起一些情景来。作为学习委员,每天都会在教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之间奔波。一天,我刚走出张老师的办公室,突然听见头顶有人喊:“这个男同学,你上来帮我干件事。”我抬头循声望去,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正站在上面。说到这里,补充一点,当时学校最后面有一排石箍窑,箍窑顶层又盖了一排瓦房。我沿着台阶来到了这位漂亮的女老师跟前,她指着一桶垃圾说:“帮我把这个倒掉。”我提垃圾桶的时候,向她身后的房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摆了几个木架,架子上面放满了书。倒了垃圾,返回来送垃圾桶时,老师已经走进了房子,我喊声报告,得到允许后,我走了进去。放下垃圾桶,望着满架子的书,脚步怎么也挪不开。老师看见了说:“怎么还不走啊?”我说:“老师,能不能给我借本书啊。”老师笑了笑说:“可以啊,马上上课了,你下午来借。”我回到了教室,可课堂上心里想的还是那满架子的书。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课外活动,我冲上了台阶,还报告都忘了喊就走进了房子。老师看见是我,仍然露出她那美丽的笑容招呼我:“你自己选吧,选好了登记一下。”我站在书架前,看着一本本自己没有读过的书,不知道该选那一本了。最后,看见了《林海雪原》这本小说,就爱不释手的拿在了手里。因为小学时,看过一本《智取威虎山》的“连环画册”。后来,才得知这位漂亮的女老师是教音乐课的宋天寿老师的爱人,名叫高玲英。就这样,我经常给高老师倒垃圾,她就给我不断借书,就连假期也会破例给我借书阅读。正因为这样,我初中时就读了很多书,现在还记得的读过的书有繁体字的《西游记》《水浒传》,有以历史和战争为题材的小说,如,姚雪垠的《李自成》、杨沫的《青春之歌》、罗广斌、杨益言的《红岩》、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孙犁的《白洋淀记事》……还读了鲁迅先生的《呐喊》,最喜欢印象深刻地是里面的一篇《阿Q正传》,还有一本《小石头流浪记》不记得作者是谁,但这本小册子给我文学上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我能具备丰富的想象力,都是因为那时候读了这本童话故事。总之,早年在城壕初中阅读的很多书籍,不仅内容给予了我教育和熏陶,而且每本书里作者的写作手法也给了我很多的启迪和引领,我现在爱好读书和写作,都是那时候打好了扎实的底子。
或许是老师们很关心和关照我,或许是自己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总之,从初一到初三,我的学习成绩不论是在班级,还是在年级都是遥遥领先的。眼看着毕业考试就要到了,如果顺利地话,我有可能考个小中专,毕业后就有工作了,那时候,就不愁吃不饱穿不暖了,还可以改变家庭的贫困状况。我每天不断地努力学习,不断地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1981年6月,临近考试的前一天,我突然患了中毒性痢疾住进了医院,就这样错过了参加考试的机会。
在医院住了一周时间,虽然病情得到了控制,但病还没有根治痊愈。可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一分钱,让我继续留在医院治疗,我只好出院回家。父亲又请一位老中医给我检查后,开了几付中药熬着吃。也许是没有彻底根治的原因,从此落下了病根,一口饭吃得不合适,或是身体受凉了,就开始闹肚子,排出来的粪便里还有脓血,只好又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十二指肠炎。从此,我只好休学在家,等病情彻底痊愈在上学。谁知道,没有好药治疗,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的病情却一天天不见好转。上学的希望就这样随时间的流逝破灭了,我整天赶着家里的几头牛度光阴。
我这样一休学就休到了1984年春天。开学初,时任城壕初中校长的赵占芳老师来村学检查开学工作,我三哥正好是村学教师,便带赵老师在家里吃饭。赵老师了解我的情况后,建议家里送我返校读书。
虽说这几年感到病好了,身体也健康无恙,但想到两年多时间都没翻过一页书,现在要回到学校去继续读书,我心里有点发怵。但父母和三哥坚持要我回学校去试试,考不上就回来继续劳动。
三哥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和铺盖,把我送进了学校。进校后,我就开始后悔了,因为教材内容全变了,我还没有一本教材,每节课只能跟同桌一起看书。一想到那天上学路上,碰到的邻居们看我的表情和说的话:“你看,这孩子劳动了几年,有修精呢,想起念书了……”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恐慌,如果考不上学,岂不把人丢大了,也让父母在左邻右舍面前多没面子啊。不行,我既然来了,就不能这样白白地来,我要为父母和自己争一口气。
于是,除了吃饭和睡觉,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到了学习上,有时候,还会捏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背课文呢。然而,开学一个月后,学校进行考试,我五门功课考了150多分,这时候,不要说同学们向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就连极为代课老师也失望地说:“以前教过你的老师说你学得不错,可看你这成绩,今年考学是没多大希望了。”然而,天生个性倔强又不服输的我,却在心里憋足了劲。我想,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我不能跟着老师的进度学习,我得自己想办法补习上册每学的知识,挤出时间强攻我薄弱的学科。
从那时起,我决定不回家,把所有时间用到学习上,每周的干粮不是三哥来送,就是本村同学捎来。记得乡政府举行物资交流大会学校放假三天,我也没去,就一个人捧着借来的书早起晚睡的学习。三天时间,我背会了《社会发展简史》和一本资料上的所有内容。从此以后,我平时不学这门课,老师上这门课时,我就拿着数学或物理、化学书学习。课外,我一边做数理化,一边叫同学坐我身边背文言文,常常是同学课文没背会,我早背会了,然后跑到老师面前,很流利地背完过了关。其实,有些字怎么写,我心里也没把握,不过,做完数理化作业,我会从同桌赵君元那里借来语文书,认真的阅读,把自己不会写的字反反复复地写几遍,把不理解的词语,不会翻译的句子,也会熟记于心。
到最好强化训练阶段,一到下午,各科老师把他们认为有希望考上学的学生留在教室里,其他的学生就自由了。而我却趴在教室外边的窗台上不肯离去,一是我没有书,二是想听听老师给这些优秀学生吃什么“偏食”。就这样,那些优秀学生坐在教室里,享受着老师们为他们准备的“偏食”,而我就可怜巴巴的趴在窗台上费力的侧耳聆听。
真应了“苍天有眼”“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话,参加小中专预选考试时,学校通过预选的有5名学生,记得有田雪、赵君元、张永升、张彦军,另一个竟然是我。预选上的同学都回家里去等待正式招考考试,而我还留在学校里,跟家在学校附近的赵君元一起继续复习。
正式考试在华池县城的柔远小学进行,我是第一次进县城,还是骑着自行车进县城,一路上感到新鲜又刺激。考试结束,虽说自我感觉良好,但是,成绩没公布,我心里还是没底。所以,回到家,我继续放家里那几头牛。邻居们见了总问:“考得怎么样?把上学这筒花这下放了就心甘了,不还是回来捶牛后半截啊!”“我说了,天生是个干啥的就是个干啥的,人命在天,命里有二两就到不了半斤。”……听了邻居大爷大叔们的话,我无地自容,但也只能有泪往心里流,有气往心底压。
1984年8月8日,大哥拿回来了一封信,我拆开一看,里面装的是庆阳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我激动地喊道:“我考上了,被庆阳师范录取了。”家里人听见了,都围过来抢着看。那一晚,一家人说说笑笑了很晚才睡觉。
第二天,我考上学的消息不胫而走,村子里的老乡们拿着自家产的水果蔬菜,或是商店里买的物品,相继来家里向父母道贺,就连爱说风凉话的几个邻居也来了。
后来才得知,我是城壕初中1984年唯一考上小中专的学生。也就是说,我不仅为家庭和我自己争了光,也为学校争了光。记得我去学校转团关系时,学校的老师和师弟师妹们都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其实,我要感谢母校,感谢母校的老师和同学,尤其要感谢赵占芳老师,是他给我再次返校学习的机会,才让我也成了一名教师。
参加工作后的1998年秋季,我有幸回到母校工作。这时候,母校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不仅建起了一幢单面三层教学楼,师生宿舍都是砖混结构的平房,不过,原来石箍窑和一层瓦房还在,仍然是教室宿舍。两年后,我调离了母校,到柔远初中任教。
虽说身不在母校,我的心里一直感激和牵挂着母校,总想感恩和回报母校对我的培养。
2015年4月份,我回到母校去做报告,母校的变化又今非昔比。建起了师生新食堂,还有教室宿舍楼。校园绿化美化也很上水平,校园文化氛围浓厚。那次,我不仅为母校捐了价值5000元的300本杂志、图书,还捐了1000元励志奖学金。
2016年5月,我又为母校捐了1000元励志奖学金。2017年10月,再次给母校捐赠了我的散文集50本(价值2000元)。我为母校赠书捐款一是为了感谢回报母校的培养之恩,二是希望母校的学子们也能奋发图强、刻苦努力为母校争光添彩,成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才。
现在,母校的校容校貌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建起了教学楼、学生公寓、教师周转楼、餐饮房、水冲厕所和物理、生化实验室等,而图书室比30多年前大了约有5倍,藏书数量也超过几百倍了吧。可以说母校的硬件建设和内配设施达到了一流,但愿母校的教育教学质量能逐年快速提升。
从母校走出去的学子很多,比我有作为有地位的也应该很多,我不知道他们心中对母校的感情有多深厚,但是,我从母校毕业至今已有30多年时间了,每次进入校园或是提及母校,一件件往事总涌上心头,而最难忘的还是母校那些恩师的容颜和教诲,难忘与我一起读书学习和给予我帮助的同学。像曹健、曾凡炽、张文菊、丁庆霞、张世炽、赵占芳、钱光印、慕敏、王德俊、庞武邦、李志海、黄克义、宋天寿、孙向东、封全帮、李师沛、赵军、张培选、赵毅、倪鹏礼、庞平邦……这些老师我一直铭记不忘。他们有的给我带过课,有的是学校领导,集会时讲过话,但他们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地印象。现在,他们有的已经去世多年,只能在心里留作美好的回忆和无限的怀念;有的虽然还健在人世,但能见到面已经不容易,有几位家在本乡本县的老师还能遇面叙旧,而远在他乡的就杳无音讯了。可喜的是我最感激难忘的张文菊老师,已经80多岁了,不仅还健在健康,而且她天天能在微信里跟她教过的学生聊天,这实在是我辈之福。
原计划今年要去一次母校,好好给学生们讲讲自己的成长经历,表达表达自己对母校的感激之情的。由于在基层支教,担任教学工作,周内实在是挤不出时间,只好明年去实现这个愿望了。
昨天,现任的李庆虎校长发出了学校注册的微信公众号,这又引发了我对母校的回忆。今天,写下这些文字,除了回忆和感恩母校对我的培养之外,还想记录和抒发我内心深处与母校那段割不断的情缘。可惜,手头不曾收藏母校往昔与的照片,如果能图文并茂,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