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同生不同行
文/素国花令
有人留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恣意生长，生根发芽，结出了一朵并蒂花。
那个女人死了，死在初春料峭的时候。
荆无秋从自己的出租屋再回到家，是参加母亲梁莹的葬礼。
那个女人死了。
在此之前，荆无秋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他的父亲只存在于一张老旧照片里，那是他们结婚的时候拍摄的照片，梁莹挽着他的手臂，穿着红色的旗袍温柔地笑着，眼中的甜蜜，像是化不开的糖。
如果不是有那几年的相处，荆无秋永远无法将那个年轻的姑娘和自己的母亲梁莹联系在一起。
梁莹是个女强人，但她很讨厌荆无秋。
而荆无秋从来都不知道这种讨厌从何而来，梁莹对荆岁安的温柔，到了他这里，荡然无存。
那如同明暗交错的区别对待，让荆无秋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家。就在四年前，荆无秋搬了出去，他终于获得了自由，可他像是犯了滔天大错，他的母亲，总是能不择手段的封堵他的退路。
母亲死于一场意外，荆无秋接到荆岁安那通电话的时候，无悲无喜，甚至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入夜守灵的时候，已经送走了来往送灵的人。梁莹早早地立好了遗嘱，并委托律师公布，将家产全部留给了荆岁安。
这个结果，荆无秋一点也不意外。
那个女人偏爱荆岁安，从名字就看得出来。
那个女人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了吗？
荆无秋看着灵堂内的黑白照片这样想着，久久没能挪动脚步。
“不进来上香吗？”
荆岁安跪在灵堂前，红着眼眶，声音嘶哑，微微侧首询问。
那张与荆无秋几乎十成十相似的脸，此时此刻像是照镜子一般。
“或许…”荆无秋扯开唇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她并不想看见我。”
初春的风，吹过灵幡，缭缭的香火与纸钱摧烧之后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浓稠的夜色，像是抹不开的雾，蔓延向天穹。
一轮皎皎的月，被吹过来的云朵遮盖，明明不是月圆，却像是布了一地的霜。
荆岁安喉结滚动，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荆无秋站在原地半晌，风吹凉了他的指尖，察觉到冷了几分时，方才转身，下摆轻轻擦过指尖，荡开一个弧度，他就这样迈开步子，踏进夜色之中。
荆无秋是请假过来的，他还要打工，不然下个月的房租，他就要交不起了。
……
“来换班了啊阿秋？”
推开便利店的店门，小店员解着腰后的围裙带，摘了之后递给荆无秋。
小店员探身抱了抱他，温柔的开口：“你一定很难过吧？可以晚点回来的。”
“我没关系的。”
荆无秋说的是实话，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太不近人情，但对于他来说，那个女人死了之后，不会再有人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了。
小店员瞧了瞧荆无秋，终是点了点头，却不急着走，帮忙把空货架填满。
“你的新工作有着落了吗？”小店员清点着货品，随口问道，“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找工作不可能这么困难吧？总不能一直在这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便利店吧？”
“嗯，我应聘了明星助理，在等通知。”荆无秋淡淡一笑，“生活不就这样？哪怕我是个超人，也得考虑吃穿用度啊。”
小店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把货物清点完，看了眼时间，忙不迭转身拿了包跟荆无秋告别。
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荆无秋值夜班，白天还有其他工作要去处理，他的生活忙于奔波，有的时候睡觉都成了一种奢侈。
他穿着白色修身衬衫，便利店的员工围裙勾勒出腰身，此时还没客人，荆无秋便坐在柜台里看手机。
这家便利店很有名气，坐落在别墅区和楼房区中间，进来买东西的人，往往两极分化很严重，但意外的，很和谐。
荆无秋不止一次感叹自家老板是个人才。
“叮——”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荆无秋点开之后，垂落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消息开头明晃晃的一句——“恭喜您应聘成功”，就能让他开心许久。
他喜欢一个明星，喜欢了十年。
那个人叫楚兰清，十六岁的时候出道，因长发古风造型演唱的那一首«逆予光》而出名，自此红极一时。
那些黑暗无光的时光，楚兰清的温润嗓音，自信的舞台风，笑起来眼里如同碎落星辰的温柔，是荆无秋唯一的慰藉。
所以荆无秋才会拼尽全力，去做他的助理。
两个人的交集很早就有，荆无秋觉得，楚兰清大概不记得了，在他最黑暗的时光，曾有一个人，以一己之力，若蜉蝣撼树一般存在着。
那人就是荆无秋。
在那些黑暗到极致的流言蜚语面前，荆无秋压根就不会相信那些人单方面的措辞，那个如光一般的少年，是他的救赎与信仰。
在那个楚兰清十七岁的夏天，有个人毅然决然的挡在了他面前，尽管故事的开始，他们素未谋面。
有人进了店门，荆无秋扣下手机锁屏，带上标志性的笑容：“欢迎光临。”
……
凤清娱乐公司办公室。
负责人兼任金牌经纪人，赵蔺，此时正看着手中的简历，啧啧称奇：“这人简历连投了三年，倒也是够锲而不舍的。”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面目清秀，五官均属恰到好处的完美，凤眼含了初春星光一般。
楚兰清就单单坐在那里，就自成一派风景。
“是叫，荆无秋吧？”他歪了歪头，“反正他投的是生活助理，让他试试就是了。”
赵蔺小心翼翼提醒：“这…他…投的是你的生活助理。”
“嗯？？”
赵蔺尤其怀疑楚兰清到底有没有看完这本简历，荆无秋一连三年投的都是这人的生活助理。
赵蔺佩服荆无秋的执着。
楚兰清回过神：“先不提这个，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还没。”赵蔺摸了摸鼻子，“那么多年前的事谁能知道？”
在楚兰清被黑料缠身的那一年，有个私生饭缠上了他，那个时候赵蔺还是一个小经纪人，几次劝告调解无果之后，那个人对楚兰清动了手。
由一开始的动物尸体，到后面的头发诅咒娃娃，直到发展成肢体冲突。
那一年的楚兰清，常常在噩梦中惊醒，直到有一次在等车的时候，那个人冲过来向他泼东西，而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挡在了他身前。
“兰清？还想那件事呢？”
赵蔺在楚兰清眼前打了个响指，拉回了他的神思。
“别想了，有的人啊，你想请请不来，不想请说不定他自己就来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和你的生活助理对交一下。”
楚兰清点了点头，可难免还是会想起那个人。那个穿着一身墨色的人，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危机来临时，展臂挡在他身前的画面，永远的刻在他脑海里。
……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荆无秋换完班，一路走回自己的住所，将整个人摔在厚实的被褥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叮铃——”
他伸手摸到自己的手机，侧头看着亮屏后，屏保上的人，微微勾了勾唇，目光这才放到消息上。
是他便利店的老板宋椋发来的，上面说，店里会再招新一个人，荆无秋之后的工作将更换为小时工。
这位店长很照顾他，荆无秋记在心里，回了一句——“好的，谢谢店长”。
报道在下午，荆无秋还有时间休息一会。
一觉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冬日最晚的腊梅紧接着春风吹开了桃花。
荆无秋起来吃了些东西，便出了出租屋，打车去凤清娱乐公司的大厦底下，报上名字之后，前台放了他进去。
报道的地方在顶楼，荆无秋看了眼还没下来的电梯，转身走了楼梯间。
他习惯早到，尤其是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
午后的温暖阳光下坐着的人双腿交叠，随手翻着一本杂志。
楚兰清一来，就看到了他，而那人的目光从杂志上抬起，撞进楚兰清的眼里。
荆无秋遏制着心里的激动，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他站起身，稳稳的走过去，停在楚兰清面前，最后只吐出两个字：“你好。”
等了半晌，楚兰清也没能等到下文。就单单是…你好？
楚兰清挑了挑眉：“还挺高冷。那么从今天起，就由你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了，进来签条款合同吧。赵哥，把合同拿来。”
荆无秋点了点头，跟着楚兰清进了门，他偷眼打量身前的人，那一刻他脑子里跳出八个字——君子如兰，幽谷长风。
楚兰清在主位坐了下来，抬手示意下，荆无秋坐在了他对面。楚兰清身子前倾，肘抵桌面，双手交叉在身前，微微一笑。
“我要杯奶茶，你先帮我买，买完我们再谈。”楚兰清顿了顿，“走楼梯。”
荆无秋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赵蔺恰好拿着合同进来，瞧着荆无秋飞快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这着急忙慌的干嘛去了？”
这一转头，就撞进楚兰清玩味的笑，不由在心里给荆无秋点了个蜡。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