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霓虹灯在拼命的摇摆身躯,醉汉的酒瓶从手中脱落,叮叮当当的在马路上跳舞,车来人往,这个世界的一角此刻正处于一种忘我的状态,随后“砰”的一声,人们的意识被拉回到现实,骤然肃静后一阵喧哗。
而在这个世界的另一角,阿佳妮正躺在床上,先是四仰八叉的平躺着,过了一会又转过身去改为侧躺,顺势把被子骑在腿下,头埋在里面,这样姿势持续了能有一会,还是觉得不舒服,又把被子踹了下去,整个人在床上辗转。“睡不着阿”阿佳妮嘟囔着。
躺了近十分钟,阿佳妮起身,一个趔趄险些撞到床头柜,她捡起地上的牛仔裤套上,推开房门,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遍遍的在拨换频道。母亲蹲在厨房门口择菜。见阿佳妮出来,母亲连忙起身:“醒啦?给你煮了醒酒汤,要不要喝点?”她刚要转身进厨房,就被阿佳妮父亲喝止住。
“别管她,喝死在外边才好!”遥控器被他摔到一边。
“你喊什么,我让闺女喝又没让你喝”阿佳妮母亲不理他,去厨房盛了一大碗醒酒汤端进客厅。
“你看谁家的闺女喝酒到大半夜回家?都是你惯的!”
她把醒酒汤“当”的一声的放在茶几上,汤汁溅的四处都是。
“怎么都是我惯着孩子啦?从小到大…”
“……”
阿佳妮此刻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翻着陈年旧账,每次这种场合,她总能在那些陈年故事中听到些新的东西来。可今日她实在是燥得很,索性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出门,衣服像那酒楼里姑娘的温柔手腕,刚搭上她的肩膀,就嗖的一下从身上滑了下来。
“刚醒来你又去哪啊?”阿佳妮父亲喊着
“上班上班上班!整天吵吵吵的,烦死了!”阿佳妮说完摔门而出。
“诶,喝口汤再走啊!”母亲冲着她的背影说着
吱呀一声,阿佳妮消失在黑洞洞的楼道里。
她边走边敲着腿,昨晚刚从酒馆出来时,险些被车划到,醒来后腿就酸酸的,定是磕到了哪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是白松来了电话,正在犹豫要不要接的时候,电话挂断了。这时在看,原来打了这么多电话了呀。原本昨天下班要和白松去海洋馆来着,结果搞砸了一个项目,被老板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就没了兴致,当白松来到公司楼下时,阿佳妮和他说了这糟糕的一天,她知道那个人从不善言辞,不会说那些温柔的话安慰她,她还是在等,只等到他的一个拥抱就可以了,可是那个人却说,
“下周你没有休息,再下周我要出差了,也没有时间,只有今天有时间”白松一本正经的和她分析
“可是你看不出我现在很烦没兴致去了吗?”阿佳妮有些生气,却又找不到发火的理由
“不去了?为什么不去了呢?票好难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去了以后心情就好了呢”白松在极力讨好着说。
“神经病,谁爱去和谁去,我回家了!”阿佳妮把一身怨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我为了今天,早早结束工作,还请了一小时假呢…”白松望着阿佳妮背影小声嘟囔着
她去了小酒馆,其实她经常一个人偷偷来这,每次都只喝一杯,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她喜欢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好像回到了童年时期偶然得到一瓶珍贵的宏宝莱汽水一样。可是昨晚实在太怀念从前,就续了一杯,又一杯…
北方的风是那种刺骨的冷,吹到脸上像刀子割肉一样的疼,阿佳妮走在街上,白松像个讨债的鬼一样又打来了电话,她犹豫了会儿,手机又回到了口袋里,”一会再说吧”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公司路口,煎饼果子的香味钻到她鼻子里,她走过去照例买了一份,只是低头翻钱包的功夫,一抬头,煎饼果子和老板都不见了,还真是奇怪,城管来了?
饿着肚子推开办公室的门,大家早已进入工作状态,“又迟到了”她小声嘟囔着,左右悄悄寻着老板的身影同时,和周边同事一脸歉意的打了遍招呼。她一身疲惫的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抽出椅子,刚要坐上去,整个人咚的一声摔坐在地上,惊到了邻桌的小姑娘,她伸出脑袋:“阿佳妮,打起精神阿!”“啊?哦,这刚才…”明明刚刚有个椅子在这的,怎么一摔,就消失了?看来昨天真的喝太多了,她锤了几下脑袋,心里这样想着。还没等站起来,眼前的世界渐渐变暗,视野被一个裹着衬衫的啤酒肚填满,抬起头,还没等看清那个人的样貌,一堆文件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你还有脸回来?收拾你的东西赶紧滚蛋”
阿佳妮坐在一堆A4纸中,还没反应过来状况,眼前的世界又慢慢亮了起来。
“搞个项目策划笨的像头猪,亏还是个大学生…”那个人说完就转身走掉,丝毫没有和阿佳妮对话的打算。
忍忍总比失去工作强吧,她急忙起身想要抓住离去的老板解释清楚,还没等站稳,又扑了个空,膝盖砰的一声撞到了地板,再一抬头,老板的身影早没了,只剩阿佳妮自己摔坐在地,狼狈得很。“长那么肥,怎么走这么快啊。”办公室此刻只剩下敲击键盘的铛铛声,掺杂着翻阅材料的嗖嗖声,隔壁桌的姑娘累的趴在了桌子上,阿佳妮起身,揉了揉太阳穴,一瞬间,只剩下刺骨的秋风吹进她的耳朵,好像在笑她像个白痴。
她感到一阵晕眩,周边的空气仿佛静止了,眼前的一切好像摘了眼镜后的世界,既存在着,却又感觉在离自己远去。
“滴!滴!滴!”刺耳的鸣笛声冲破了这层谜团,阿佳妮猛然回头,一辆黑色轿车此刻正冲着自己驶来,气势好像要与她同归于尽一样,而此时在看阿佳妮所处的四周,偌大的板油路上,洒水车在缓慢的编织着彩虹,几辆货车零零散散的行驶着,两侧的行人低头玩着手机,初中生在背着书包打闹,生活的一切都处在正轨,可却无人注意到此刻手足无措的阿佳妮。她一时涌上头的恐惧和疑惑在脑子里相互交缠着,只剩一个念头:跑!
可她的脑子却使唤不动她的腿,整个人如同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站在路中央等着那辆车来碾压自己的身体,双腿遗忘了关于跑的记忆,生理上的恐惧感却还在扩散着,阿佳妮眼睛盯着那辆车,看着它气势汹汹的冲着自己过来,它驶来了,还有十米,五米…
“阿!”本能反应使她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等着那辆车来把自己撞飞,它开的快极了,嗖的一下就走了,留下一阵轻飘飘的风擦着她额头的汗水,看着毫发无损的自己,阿佳妮却真实的感受到了,自己仿佛真的死了一回。
她此刻坐在马路中央,看着一辆辆车从自己身边穿过,迫使她不断的回忆刚刚的惊险,马路两侧的行人并没有看热闹的欲望,大家各忙各的匆匆走着,其中一个,阿佳妮的男朋友背着双肩包,衬衫早已褶皱的不成样子,头发似乎也没打理,阿佳妮此刻已顾不得因这些琐事数落他,去他的海洋馆!她只想快点跑过去,扑到他的怀里,去触摸他的肌肤,感受他的体温,自己醉了太久的酒,脑子昏沉沉的,感觉一切都在消失着,煎饼果子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明明自己坐在办公室里,还和同事说话了呢,怎么一瞬间全都不见了,来到这鬼地方经历刚刚那样可怕的事。这些这些,要全部讲给他听,没有拥抱也可以,我走过去抱你就可以了。阿佳妮这样想着,越想越想哭,刚刚汹涌的车流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最短航线,很快就不见了。
“白松!”阿佳妮双腿的记忆又回来了,人群中,那个被叫到名字的人停住了脚步,回了身,阿佳妮喘着粗气站在他不远处的前方,期盼着那个人走向自己。
他只向她在的方向望了会,又转过身去,匆匆走了。阿佳妮以为他没听见,更大声喊了他的名字,冲到他前面,只见他径直的穿过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他停住了脚步,“阿佳妮”他念着那个名字,她看着自己身边这个男孩,昨天还嘟囔着要去海洋馆的臭小子,仿佛老了十岁,眼角挂着泪迹残痕,秋风好像把他吹瘦了。
阿佳妮的世界最后消失的什么都不见了,她瘫坐在地上,到处都是空茫茫的一片,不知前方,不知脚下。
“接下来的路,你可要跟着我走啦”一个妇人出来拍拍阿佳妮的背,慈祥的说着。
“去哪呀?我还没和白松去海洋馆呢!”阿佳妮坐在地上抽噎着,“他万一,万一和别的小姑娘去了,怎么办呀!”
“我要回家,我一定还没醒酒呢,我妈妈给我熬了醒酒汤,我要回家喝醒酒汤,路呢。?我看不到路”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噎着。
“为什么会这样?”阿佳妮脸上一时承受不住太多的情感变化,最后扭曲的挤出了大把的眼泪。
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好像一个深深的清醒梦一样,阿佳妮此刻期盼着赶快出现一个人把自己叫醒,做了这么久的梦,以后再也不敢贪睡了…
“你一定不知道吧,在这世上,神明与灵魂都是真实存在的,为了安抚灵魂快点投入下一世,神明会给每个灵魂一定的时间,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去用来和珍贵的人道别,了却未达成的一些遗憾,时间一过,灵魂就会被现实世界驱逐,而它所经历的一切事,都会变成那个世界里的一场梦”妇人缓缓说道,仿佛她就是那个操纵着一切的神明。“只可惜阿,很少有灵魂能珍惜这场恩赐”
“所以我,是死了吗?”阿佳妮抬起头
“凌晨一点,酒馆对街,死于车祸”妇人宣布着阿佳妮的死因,看着她挂满泪珠的眼眶中的难过,恐惧,懊悔都在一点点散去,随着最后一滴泪掉下,阿佳妮的双眼最后空洞洞的,就这样不知静了多久。
原来是这样啊,她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