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零諳
2007年2月25日 大年初八 晴
我长大了,换了生活的地方,也渐渐离开了它。
明天就是转学后开学的第一天。即使这个春节还有几天没有过完,我也必须在今天离开星河村,去到在几座山峰之外的另一座山顶上的外婆家。
这就意味着,我将长时间地离开我曾经待了十五年的星河村,长时间地不能与最爱的奶奶和妹妹见面。
初一下学期的某一天,父母突然出现在我的校园里,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常见的情况,尤其是当他俩同时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因为平时就算是遇上赶集(学校离集市很近),父母也很少来学校看我,或者遇上周五的下雨天,很多父母会来接他们的孩子,但是我的父母却很少在学校露面。
我大概知道,他们不常来学校看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农活太忙,二是不想打扰我学习。
但是那天,当他们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记得那天是妈妈先开口的,她说的是第一句话是,“你想不想到外婆家去住?跟着表姐一块儿上学。”
我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珠子瞪得老大,表姐是外婆那边其中一位舅舅的孩子,目前在上初三,比我高一级,是在他们山脚下一所学校念书。虽然我很乐意同表姐去同一所学校念书,但是,要不要搬去和外婆同住,这个突然其来的问题还是让我有点儿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搬去同外婆住?”
那天的天气很好,微风轻柔,阳光是四月里刚好能驱散寒气的暖阳,我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操场尽头的石阶上,撇开风刚吹乱的刘海,瞪大了眼睛,反问母亲。
“我们可能要出门。”一旁的父亲从容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还没等我追问,母亲已经急着给出我解释,她说:“最近刚好有一个机会,家里有位亲戚招工,活儿很轻松,待遇还不错,我和你爸打算出门打两年工,就看你同意不。”
“我……”我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意愿,母亲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这里远,可以搬到外婆家,和表姐一块儿上学。”
和煦的微风一阵一阵吹来,刚撩拨好的刘海又被风吹得横七竖八地耷拉在额头上,蓬乱的头发盖住我的眼睛,大概父母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我闪烁不定的眼神。
我并不想多问,迟疑了片刻,只是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回答母亲:“让我再想想吧!”
过了一个学期,我搬到几十公里外的山顶外婆家,与此同时,我转学了。
在寒假的时候,我已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和衣服先后背到了外婆家,外婆特意为了我腾了一个大皮箱,我零零散散带去的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一些东西却填满了大半个箱子。
寒假期间,我开始频繁辗转于星河村的家和外婆家,试图在这种不断变换的过程中找到一些平衡感,以至于开学的时候我不会特别不适应。所以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总是在自己家待厌了就去外婆家,在外婆家待烦了,又回来星河村,就这样不停地在几座山峰之间周旋,日子自如地切换于星河村和山顶外婆家。
到了开学的时候,我不得不接受长时间离开星河村的事实。明天就开学了,今天我必须去外婆家,做好开学前的准备,然后要真正离开星河村和过去的一切去生活。
离开过去的一切,朝着未来奔跑,前方是坦途还是泥淖,我不得而知。
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我从没见过二月份的天气有今天这样好。天空蓝得没有丝毫的犹豫,银白色的光晕将太阳牢牢地固定在半空,就像一面发着光的镜子悬在天空,窥视着大地的一举一动。
奶奶知道我今天要走,从早上到出发的前一刻,她都没有怎么说话,唯一几句叮嘱,是问我有没有落了什么东西。
我背着书包走到她跟前,此时她正在厨房的案板上切一颗大白菜,准备中午的午饭。
“不吃了午饭再走吗?”奶奶一边娴熟地将大白菜切成两半,把一半放进菜篮里,又开始要切碎剩下的一半。
“不了,刚刚外婆打了电话,让我去她那赶午饭。”在刀刃进入白菜根茎部时发出的“咔嚓”声中,我的声音不是很明显,但我猜奶奶一定听见我说什么了。
过了几秒钟,奶奶突然放下菜刀,转过头来对我说:“放假了早点回来。”
奶奶注视着我的眼睛,而我却不敢与她对视,我怕她发现我眼眶里快要决堤的泪水,我一边转身走出门去,一边应了声“嗯”。
我含着眼泪一路往前走,不敢回头,太阳温柔地抚摸我的颈项,我感觉一丝丝暖意涌上心头,在刚要迈出院子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还没有和妹妹道别。
我抬头45°望向天空,努力把眼眶的泪水咽回去,然后回头四下打量着院子的各个角落,直到仍然没有发现妹妹的踪影。于是,我又一边往回走,一边唤它的名字,再一间一间查看了所有的房间。
而它终于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不知什么时候,奶奶已站在她的堂屋门口,她围着花布围裙,双手背在背后,看上去已凝视了我很久的样子。
“快走吧!快晌午了,再晚就赶不上午饭咯!”奶奶朝我挥舞着一只手臂,示意我赶快动身。
我又向各个房间看了两遍,院子各处环视了数次,终于确定找不到妹妹的时候,我又跟奶奶道起了别。
“那我走了,婆婆。”经过堂屋门口的时候,我轻轻拥抱了奶奶,认真地跟她道了别。
“快走吧!放假了早点回来!”奶奶拍一拍我的肩膀,又重复了那句让我放了假早点回去的话。
我仍然只回了一个“嗯”,然后转身走出院子里。
在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妹妹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然后开始脑补它回家后找不到我的各种样子,但我仍然只能埋着头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