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坐在电视机前观看某市市长举行的道歉发布会,官员对着麦克风咆哮,市长拼命解释,记者的镤光灯闪烁不停,语言的拔剑弩张在政治的决斗场上咄咄逼人。我望向翻腾的会外,调整自己眼睛的焦距,像相机一样,“咔哧”一下,会场向百步外退去,按下静音键,所有张开的嘴巴、站起来的身体、弯下的腰、低下的头,一瞬间变成黑白底片的慢动作,缓缓起,慢慢弯。
我坐在客厅里,四周一片安静。这时,孤独的感觉,像北方春天的漫天黄沙,以漂移的速度流动,渗透地包围过来。
曾经十天蛰居寝室,站在阳台观赏落日的沉寂和它落下时与树梢接触的点的移动。有时候归鸟不小心飞进屋里,小家伙黑亮亮的眼珠子滴溜滴溜一阵转,我站在离它很远的地方什么都不说,微笑着注视它。忽而拍打着翅膀四处张望,然后迅速地、惊慌地寻找出路。
在特别温暖的日子里,我将阳台的门大大敞开,站在寝室中央,守着刚刚升起的太阳。看着这轮太阳,从树林那边照过来,越过阳台,完全进入我的寝室。把我包裹在内,而后洒向每个角落,最终分成一缕一缕,从不同的窗口退出,回到大地。
餐厅是关闭的。中午去大学城吃饭,总是带着牛奶面包,像在外的孙儿回家看望老人。
秋天的夜空,有时很蓝。我总是看见似弓的弯月和满天的繁星。秋风怒号,翻滚、碰撞的树叶哗哗地响着,如同深夜忽来的潇潇细雨。路灯独伫,沉静地俯视空旷的操场,我独立中央,仰望明亮的路灯。
这时我在想,孤独,是什么状态?
有一年的十月一日中午,我和同学在一起吃饭,十二点半,大家纷纷站起来,因为十一长假要回家。同学们纷纷离开,然后是一阵拖拉行李箱、若有若无放烟花的声音。五分钟后,一个同学从半路上打来电话,电话欲言又止,意思是大家中午前一刻一哄而散,把我一个人留在寝室,有点过意不去,她说不下去。
我感念她的友情,也记得自己的回复:“难道你觉得,两个人一定比一个人不孤独吗?”
她一时无语。
寂坐时,常想到柳宗元。他写江上雪景:所有的山,都看不到飞鸟的影子;所有的小路,都没有人的踪影。在一条孤零零的小船上,坐着一个身披蓑衣的渔翁,独自坐在大雪覆盖的江面上垂钓。
在漫天飞雪中独自到江上看雪,他竟然不觉孤独,孤独有时是美学的必要。
有一种孤独,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也许就可以消减。有一种孤独,茫茫天地间,“余舟一叶”的无边无际无着落,人只能各自坦然面对,素颜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