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镇最近闹妖怪
街坊笑言那薛家小公子怕不是狐妖变的,生的勾人
薛灵溪声名狼藉,日日厮混在秦楼楚馆
薛父好不容易花五百两买了城西头赌鬼家的女儿给作妻子
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新婚之夜才发现
不仅自己的夫君是个姑娘家,竟还是只道行极深的妖怪
1.
我叫薛灵溪,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妖。
近日镇上人心惶惶,说是有妖怪出没,邪气肆溢。
据说连老龙山上的道士都要下山除妖了。
我这只狐狸忧心忡忡,忧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我那古板的爹给我买了个媳妇回来。
真是愁人,我又不是公狐狸。
况且,再过几日等到六月六日的子时,我便能恢复部分妖力了。
若不是十五年前脱胎换骨之时碰上那姓宋的小道士打断,我又何苦在此扮个浪荡子。
女儿家阴气重,如此厮混其中才可掩了我身上的妖气,不致被哪个路过的仙家抓住打杀了。
此刻我正跪在院内,我爹的戒尺毫不留情地往我身上抽。
“你个孽畜!日日往那青楼去,丢光了我薛家的脸面!”
“你看看镇上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嫁你!”
“若不是我掏空家底给你买了个媳妇回来,你就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
我爹气呼呼的,其实次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我娘扑在我身上,心疼地揉来揉去,还不忘教训我爹:“你个老糊涂的,他过两日就要成亲了,你把他打坏了,你老薛家还有没有种?”
听到这话我更是头疼,恨不得我爹再多打我几下,最好是疼的起身不能拜堂。
我看着家里四四方方的院子,不由慨叹一声。
在小时,院子很大,仆人很多,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庭院,和我们一家三口。
我爹说掏空家底,其实一点也不为过。
薛家祖上曾出过科甲进士,到我爷爷那辈时还在经商,因此家里也算殷实。
而我爹呢,一心要读圣贤书,妄想登那青云梯光耀门庭,可惜,科考多年,不曾中过一次。
这家便是这么败下来的,我爹常常说是怪我不争气。
其实没这么个理,我上青楼去老鸨都不收钱,姑娘家家的找我聊心解闷,不曾花过什么钱,倒还赚了几个子儿呢。
狐妖就是这点好,化作人形后个个生的花容月貌,讨人喜欢。
我钻出我娘的怀抱,清了清嗓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吓了我爹娘一大跳。
“列祖列宗在上!薛氏小儿薛灵溪在此对天发誓,必诚心诚意,尽心尽力,重振薛氏荣光,得上青云之路,不负列祖列宗千秋庇佑!”
我心里早做好了盘算,只要我一朝妖力得以恢复,弄些银子不在话下。
娘亲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我连呼“好孩儿”,爹却是重重一哼,脸色缓和了些。
我向来是见好不收硬要蹬鼻子上脸的:“爹啊,我能不成亲吗?”
他狠狠踹了我一脚,怒骂道:“狗脑子!”
2.
薛家早就没落了,成亲那日办的草率,只走了个过场。
来送宾的大多也是看笑话,毕竟我真的是清阳镇内最被人看不起的男人。
他们不住开些荤话,势要证明我确实不算是男人。
可惜我不是公的,的的确确未起什么波澜,笑嘻嘻拉扯一番也就过去了。
新娘子是城西家老赌鬼的女儿,她还有个哥哥。
用她卖身的钱再给她哥哥娶亲,这一家人真是打得好算盘。
纵使是成亲这日,他们家也没一个人到场。
我虽还未曾见到她,心中已起了唏嘘之意。
只是这唏嘘还没来得及多停留一会儿,就在进房间时被她一柄匕首给骇没了。
我连滚带爬,从匕首下躲过去,她手劲挺大,将我衣服撕碎一角。
她一刀划过我手背,鲜血立出。
我吃痛求饶:“女侠且助手!饶命饶命!”
她停下动作,一双深冷的眼里尽是淡漠。
我喘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无奈地笑:“这位姑娘,咱们两个今天也算是萍水相逢的夫妻了,你这么上来就谋杀亲夫合适吗?”
她冷笑一声,将那匕首抬了抬:“你这逼迫民女的小杂种不该死么?”
我连连摆手,语重心长地分析:“相比于我,你的父兄才是十恶不赦呢。你瞧,卖女求荣的是他们,你就是要杀人也该先杀了他们再来取小的性命呀。”
她眼睛一眯,将匕首抵在我喉咙边,不忘记提醒我:“我若是真要杀你,你进门时已经死了。”
我笑咪咪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把匕首推开几寸,她没做甚反应,于是我得寸进尺,立刻反握住她手腕,她如何也挣脱不开。
用力一抖,匕首顷刻落地。
我可是只修行千年的妖怪,怎么可能轻易被一个凡人把控呢?
狐狸嗓音在她耳边低吟:“那我也要告知姑娘一句,若是你最初便动杀心,今日死的可不知道是谁。”
她眼里终于显露出惊讶之色,紧咬下唇:“你要杀便杀。”
我轻轻推开她,笑嘻嘻地开口:“我可不杀你。何姑娘可值钱呢,足足花了我爹五百两银子。”
房内只有一盏油灯,摇曳不止。
我走到床沿边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将外衣脱下,挂在一旁。
透着昏黄的油灯去瞧那不怕死的新婚妻子,竟是别有一番韵味。
“我刚刚就说了,你要是想杀人,应当先杀了你那没良心的父兄,他们拿了你的卖身钱去娶新媳妇了。”
她身子微微颤抖,眼中神色黯淡。
我朝她招手:“你过来。”
她将信将疑,一点点地靠近我。
我极其用力抓住她的手,她下意识抗拒,却被我脸上的沉重神色止住,不再挣扎。
她的手掌贴在我胸口的一瞬,眼里的骇然到了极点。
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捏了捏。
我轻哼一声:“喂,别占我便宜了。”
“你……你居然是个女子?”
“嘘!小点声,你想要多少人知道?”
她茫茫然地坐下,呆滞地抓了抓头发,似乎今晚发生的这些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我倒在床上:“何早舟,我只是要告诉你,你从此以后不用再带匕首防着我了。”
“薛、姓薛的,你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毕竟我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人。
“你的匕首不错,从哪来的?”
“朋友送的。”
我微微眯起眼,这把小刀质地上好,寻常人家就是买来防身也不致挑这么好的,若非慧眼识珠之人,倒会以为实有几分中看不中用之嫌。
“魏怀瑾送的?”
话里掺杂几分调笑,何早舟却是缩紧身子。
“你怕什么?这又不是什么丑事。你这‘烧饼西施’的名头我搁城东边都听说了。”
何早舟是城西有名的刚烈女子,正值青春,生的如花似玉。
这样一个美人,偏偏有一个赌鬼爹和酒鬼兄长,人品又恶劣,是非不断,任谁家都是不敢提亲的。
她年纪极小时已能挣钱补贴家用,渐渐地,名声愈响,我也有所耳闻。
前阵子,不知从何而来传言魏家小公子要纳她为妾。
魏家与我家可不一样,那是镇上真正的大家,正经的书香门第,可不是我家这种空有门面的。
要是揣测真送的起这把匕首,又愿意送的人,除却魏怀瑾我暂时想不到其他人。
我低声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何早舟一双杏眼射出怒火:“我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
“不是这个意思。”我细细给她捋清楚,“你也知晓,咱们二人虽是拜了堂,可这也是做不成夫妻的。”
“你若真有什么中意的郎君,告知我一声便可,我顷刻便能还了你的自由身。”
我不怕她有所求,倒怕她无所求。
她眸色复杂,低垂眼敛,再抬头时,好声好气的:“这些都是不要紧的。”
“既然如此。”我转身钻进被子里,“那你从柜里拿被子打地铺吧。”
“毕竟我自小丰衣足食的,受不得这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