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人说，长得不好看的人，没有青春。
我长得普普通通，个性也不够讨喜。在男同学眼中，我大概是没有性别的，只是一个名字或符号，甚至只是一堆试卷上的标准答案。
在认识梁词前，我没在意过这些。对于身边总能收到情书和礼物的漂亮女生，我也从不羡慕。
高中前两年，我就像一个学习机器，那些埋藏在课本下的躁动，都与别人有关，而与我无关。
见到梁词，是在升上高三后的某个早自习。班主任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进教室，没有过多介绍，只说他叫梁词，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之后将他暂时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座上。
班内有那么片刻的骚乱，在班主任严肃冰冷的眼神下很快平息。
然而，一节早自习还未结束，关于梁词的八卦，就以海浪向前推进的速度，很快由教室最后一排传到第一排。
据说，梁词原本是文科那边的尖子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由文转理，气得他班主任差点动手，但到底有惜才之心，亲自将爱徒托付给自己的好友，也就是我们班的班主任。
梁词的到来，分别吸引了一批男生和女生的注意，男生的篮球队永远缺一名主力，女生的话题永远不嫌多一位帅气的男生。
我没有过多关注，只听说他由文转理，有点不以为然。谁都知道，理转文容易，文转理不易。
第一次月考，梁词出乎意料考进了班级前10名。月考的成绩决定未来一个月坐在哪里，他就这样坐在了我的后面。
“喂，陆珊？”后面的梁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了？”
“大学霸，再帮我讲讲这道题吧？”梁词干净的脸上溢满讨好的笑。
梁词问的是一道有关于电磁方面的题目。近来，他经常向我请教问题，这让我发现了他的薄弱环节——物理方面，对于电磁和浮力总容易糊涂；数学方面，三角函数和圆锥曲线学得不甚扎实。
我将解题思路一点一点讲给他听，梁词听明白后叹道："你讲得比王闯好太多了。”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转过身。
王闯是全年级第一名，属于那种谁都羡慕不来的天才学生。上课迷迷瞪瞪，作业从来不做，考试却永远第一。但他不擅长讲题，每个听他讲过题的同学，听完之后基本都会更加糊涂。久而久之，大家都喜欢向我请教问题。梁词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在王闯那碰了几次壁后，才找到我这里。
不一会儿，一个纸团从后面扔了过来。很少有人给我传纸条，我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一圈，发现梁词正贱兮兮冲我眨眼。
我展开纸团：“陆珊，能请你早晨抽出半小时时间帮我辅导数学和物理吗？你知道我由文转理，基础薄弱，很没信心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不让你白教我，以后我天天给你带早餐。”
我拿起笔下意识地写道：“你知道自己理科薄弱，为什么要学理？”
很快，我撕掉纸条。对于别人的隐私，我不喜欢探究。梁词虽然让我有点好奇，但还不至于令我打破原则。
我重新拿出一张草纸，“早餐不用，就当一起学习吧。”
2
第二天，我照例很早来到学校，没想到梁词到得比我还早，见我来了，高兴地对我咧开嘴。
我对梁词说：“你先看书做题，有不明白的就问我，我先吃点东西。”
我从书包里拿出面包和酸奶，刚要撕开包装，一只修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抢走。
“诶，你干什么？”我转身看向梁词。
“这是在咱们学校门口的小超市买的吧？你看看上面有多少添加剂，吃多了脑子还能好用吗?还有这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的酸奶，女孩子早晨吃冰的不好吧。”梁词拎着面包和酸奶，一脸嫌弃。
“还是吃我的热豆浆和包子吧。”梁词像变戏法似的，拿出还冒着热气的食物推到我面前，“你的早餐我帮你解决。”
“不用了，我……”话还没说完，梁词已经撕开包装一口咬在了面包上，并冲着我大咧咧地笑。
第一次有男生主动关心我，虽然带有某种目的性，我心中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感动，以及一丝说不明道不白的慌乱。
此后，每个早晨梁词都会给我带早餐，我则帮他梳理数、理的知识点。一开始我还担心他会打乱我的学习节奏，但几天下来，我发现这样的梳理对自身也是一种加强和巩固。
梁词很幽默，总能说出合时宜的俏皮话，有好几次我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有一次我笑得眼睛都湿了，便摘掉眼镜去擦眼角，没想到梁词突然对我说：“其实你摘掉眼镜还挺好看的。”
我愣住，笑容戛然而止。
“怎么，夸你还不行呀！”梁词敲敲我的书，我尴尬地转回身，梁词在我身后呵呵地笑：“还不好意思啦？”
转回身的我双颊迅速燃烧，一颗心忍不住咚咚跳起来。
梁词也很体贴，天冷的时候会把校服借我披着，下雨天会主动送我回家，这一切都让我心中泛起涟漪。
有一天和我关系比较要好的杨林悄悄问：“陆珊，你是不是和梁词在一起了？”
我诧异地看向她：“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杨林别有深意地看着我：“看你俩整天凑在一起学习、说笑，想不让人误会都难。”
我慌乱地低下头，我知道自己似乎对梁词有些不一样。那梁词呢？他还当我是普通同学吗，可他对我的关心和体贴又如何解释。
自此，我久违的青春期一下子汹涌而至，我开始注重起自己的仪容，开始不着痕迹地精心修饰着一些细节。比如剪了可以修饰脸型的刘海儿；比如偷偷用眼霜，不让自己总挂着黑眼圈；还会学其他女生那样买无色的唇膏润泽唇色。
我希望我在梁词的眼里是美好的。
在我的帮助下，梁词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期末考试时，他已经考进了年级前二十。而幸运似乎也光顾了我，王闯考试那天生病，状态不好，我第一次取代他坐上了第一名的宝座。
拿到好成绩我有点忘乎所以，我主动对梁词说：“寒假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啊。”
没想到梁词一脸抱歉：我寒假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学习了。”
“哦。”我有些低落。
“对了，这个给你。”我愣愣地捧着他丢过来的东西，是一本自己打印装订的《历年高考满分作文集锦》。“你作文丢分多，好好看看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淘来的。”梁词对我扬眉一笑，一把将书包甩在肩上，和班里的男同学勾肩搭背地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帅气的背影，心中甜蜜了很久。整个寒假，我都捧着那本简陋的书，一个人偷偷傻乐。
3
开学后，我们进入了高考的冲刺阶段。
班主任每天耳提面命督促我们学习外，还时不时地要我们考虑选什么学校和专业。
我怀着心中那不可告人的秘密问梁词：“你打算考什么学校？”
梁词眼睛里亮起憧憬的光芒：“我要考X大。”
我眼睛也亮起来：“真的？你的目标和我一样！”
梁词看着我，面带惊喜，甚至还像找到组织似的，拉住我的手使劲握了握：“那我们一起加油，上同一所大学！”
“嗯！”我刻意忽略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含笑答应。
学习似乎更有动力了，我更加尽心的帮助梁词复习，为他解疑。同时他也会指出我的作文有什么不足，哪里还欠缺什么。我们似乎都在越变越好。
可是，临近高考的最后一个月，梁词突然不见了。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心思看书做题，后来我辗转从班主任那里得来消息，梁词请求最后一个月在家复习，据说在班级里学习令他无法专心。
我有点失魂落魄，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是不是我令他无法专心了？带着失落和种种猜疑，我复习的时候总是容易走神，班主任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好几次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劝解我要学会放松，不要紧张。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根本不是临考前紧张。
我每天期待着高考那天与他见面。
6月7日，艳阳高照，我打理好一切赶去考场。在如潮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他显然也发现了我。只是，他仅对我点头笑一下，就转身和身边的同学说话，他似乎在有意疏远我，再不复从前的热情和主动。
考场上，我对着满篇的英文阅读理解，脑子僵成一团，怎么看都不解其意。还有语文作文，因思绪不定无法思考，胡乱写了一通才勉强交卷。
我想，我要与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了。
毕业聚餐被安排在7月1日。梁词成了一匹出其不意的黑马，全校除了王闯，只有他的成绩最好，我则从神坛跌落，班主任说我勉勉强强能进一个末流一本。
看着他被班主任欣慰地拍肩膀，看着他被众多同学追捧，我悄悄躲进一群和我一样失意的同学之中，不露出身形。
此刻，他有多风光，我就有多狼狈。
不知道是不是怕刺到我的伤心处，梁词始终未与我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对视都没有。
聚餐结束，我们一群人往外走，春风得意的人走在前面，失意落魄的人走在最后，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向那位站街角处的漂亮女生。
“咦，好像是上一届的莫楠。”
“听说上了X大。”
身边的同学议论纷纷，前面的同学已经开始哄，在起哄声中，梁词满脸温柔地牵起女生的手。
恰时，天空烟花绽放，为庆祝香港回归10周年，全城被烟火点亮。同学们在漫天盛开的烟花下相互拥抱、欢笑、哭泣。我看见梁词和女生相偎在一起幸福地笑。
这是一场盛世烟火，也是一场盛大的告别。青春，对他人来说，许是一树绚烂的繁花，对我来说，只有一个响亮的耳光。
烟花烬冷，青春散场，留给我的惟有苦涩和失败。
4
我对一切心灰意冷，不上网、不开机，屏蔽了所有消息，每天躲在房间内默默流泪，我不知道我是伤心于我的失败，还是伤心于我的自作多情。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妈妈从房间把我拉出来，“如果你想复读，我支持你。”
”不，我不复读，我就念这个学校！“我发狠道。想了这么多天我想明白了，高考只是一场战役，而不是最后的决定性战役， 我很幸运没在这场战役中死掉，那么我就要继续搏斗，我要通过考研考到心仪的学校。
妈妈不再说什么，反而每天拉我出去逛街。她帮我配了隐形眼镜，给我置办了很多漂亮衣服，甚至还想让我染头发。我全程面无表情，像个木偶，随她折腾。
有一次在商场买衣服碰到了杨林母女，杨林悄悄对我说：“你知道梁词为什么要由文转理吗？因为莫楠在X大，X大可没有文科专业。”
我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那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杨林看着我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
到了大学，生活似乎一下子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丰富多彩又自由自在。周围的同学忙着社团活动、忙着学生会竞选，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忙着找兼职提前适应社会，只有我每天泡在图书馆，不参与任何活动。
偶尔我也会收到梁词的消息，听说他和莫楠在X大成了令人羡慕的一对。
初始我还心有波澜，后来我刻意不再关注，不关注就不会再心痛。
转眼间我升上大三，我因学习成绩优异、奖学金拿得最多而成了系里的名人，我每天依然泡在图书馆，看书看到闭馆。
这天是圣诞节，校园内外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和浪漫的气息，图书馆中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闭馆时间快到了，我收拾好东西向外走，却被一个陌生的男生拦住，“陆珊，你认识我吗？”
我看着他，摇摇头。
他苦笑：“我经常坐在你的附近，已经默默关注你两年了，你几乎每天都在心无旁骛的看书学习，一次都没注意过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认真的对我说：你不要有压力，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两年前就喜欢。还有，我叫陈述。”说完他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有一瞬波动，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圣诞节过后，陈述就像我的影子，我出现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渐渐的，他的胆子大起来，开始向我请教考研英语。
有了前车之鉴，我虽然会为他答疑解惑，却不肯透漏任何有关于自己的信息，不释放任何多余的情绪。我害怕，害怕这又是一场以暧昧或者浪漫为名的、令人难堪的利用。
5
大三下学期，杨林来我的学校找我玩。傍晚，她和我坐在暮春柔软的风中，对我说起了梁词。
她说：“你知道吗？梁词和莫楠分手了，据说莫楠答应了他们实习单位主管的追求。”
对于梁词，我心中已生不起任何波澜，只是淡淡的说：“是吗。”
杨林问：“你还喜欢他吗？“
我说：“不喜欢了，早就不喜欢了。”
“你不是还要考X大的研究生吗？”
“谁告诉你，我考X大是为他考的，我要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
杨林低声说了一句：“真可惜。”
我没有理会她说的那句“可惜”是什么意思。
专心和努力是通往一切路途的捷径，我顺利通过笔试、面试，成了X大一名研一新生。报道那天，我久久望着X大的大门，禁不住泪流满面，我终于完成了我迟到已久的梦想。
彼时，梁词已经走出校园，不在X大了。
我依然如大学时那般勤奋，导师一开始对我并不看重，因为我只是一个从末流学校考进来的学生，后来他渐渐对我有所改观，开始用心指导我做课题、做研究。
圣诞节那天，我在实验室里反复验证着一项数据，终于感觉到饿得受不住，打算去楼下吃饭，走出实验楼的那一瞬我停住了脚步，我看见陈述正拿着玫瑰花满目深情地对我笑。
陈述向我走近，他说：“陆珊，你知道吗？我曾对自己说，如果我考上了X大的研究生，我就重新追求你。现在我考上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那一刻，我哭了，眼泪决堤，不能自已。我为自己的幸运哭泣，为自己终于等到对的人哭泣，也为青春期那个傻傻的自己哭泣。
后来，我接受了陈术的追求，我们一起学习，互相帮助鼓励，三年后，我们被齐齐留校，做了一对顺风顺水的神仙眷侣。
依然是暮春的傍晚，我一边在校园附近的街区散步，一边等待陈述下班。有人在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身，多年不见的梁词正对着我笑。
他说：“真巧，我来学校看老师，居然遇见了你。”
我对他笑笑：“是挺巧。”
他打量着我，突然指着我的眼睛：“我就说吧，你摘掉眼镜很好看的。”
我一愣，想起高中时第一次为异性而心跳。我听见梁词说：“其实，高考最后一个月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喜欢上了你，可是我无法说服自己去喜欢你，毕竟我早已对别人做出了承诺。”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他郑重问我：“现在说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我微笑地看他良久：“来不及了，我已经心有所属。”
那时，满街弥满了槐花迷人的香气。我闻着悠悠槐花香，想起过往种种，终是付之一笑。
青春曾给过我一个响亮的耳光，而今我已还回一个最好的自己。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1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