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匀在某省的一个三线城市工作,身份是公司的职员,年近四十,职务不尴不尬,办公室主任。其妻该地一所公办学校的英语老师,这是黄金搭档。丈夫不忙,朝九晚五,上着班,照顾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妻子李媚每天忙着上班,除此之外,还在一所培训机构兼职,额外的收入是正常工资的四倍,当然是家里经济的顶梁柱。按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则,李媚在家的政治地位丝毫不动摇。按照领导的指示,房子由二居室乔迁至三居室,也添了一些时兴的东西。看着妻子忙里忙外意气风发的样子,奕匀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俗话说:君子远离庖厨。如今自己每天围绕锅碗瓢盆转,做不了君子,只能做做一个普通人士罢了。偶尔想想,依旧是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
原本以为生活就像日头东升西落,如此寻常,轨迹不会改变。2009年,国家加大对在外培训机构兼职在职教师的整顿,彻底地将李媚打回学校,虽有些不甘,可也无奈。奕匀暗自高兴,但不敢露形于色。上班、下班,回家、看孩子,让李媚有些不适应,家里似乎也变得拥挤不堪。奕匀也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为了孩子的事两人甚至争吵不休,一向相安无事的家有点鸡飞狗跳。
2009年8月,学校放假了,李媚更显得无所事事,奕匀建议她带孩子出去旅游旅游,辛苦多年,也该给自己放一个假了。李媚瞪着他,“嫌我在家显得多余!”一句“多余”彻底地将二人多年的矛盾激化,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口舌战。他们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彼此的心目中居然都活成了不堪的样子。
2009年9月14日傍晚,天气沉沉的,奕匀收拾好办公室的东西,向顶头上司李主任交代了剩余的工作,走出了办公大楼,他回望了一眼,有些难受,毕竟这是他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曾经给他家一样安心和踏实的地方。现在不属于他了,因为前天他已经辞职了,尽管大小领导都认为不可思议。连他也曾认为,谁都会辞职,他也不会辞职。如今谁也没有辞职,可他却辞职了。
回到家的时候,李媚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孩子在一旁画画。奕匀皱了皱眉头,决定还是对李媚交底。“李媚,我辞职了!”“啥?你辞职了?”“嗯”“你疯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商量一下,现在编制多难考了,你,你……”连续说了几个“你”,李媚再也没有理过他了。奕匀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包括自己的父母。他以为,上了快二十年的班,做了近二十年的家庭主男,现在终于解脱了,父母可以理解自己,鼓励自己活出一个精彩的自己。事实上,不但没有得到父母的鼓励,反而被骂得狗血淋头,觉得他瞎折腾。“快到不惑之年,还要瞎折腾吗?”奕匀问自己,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2009年10月1日,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各大超市相继推出一些大型的推销活动,奕匀收拾了几件干净衣服,走了。父母妻子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有稳定的职业,有孩子有老婆,却还要瞎折腾,谁又愿意去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呢!
五年后,奕匀已经是一家证券公司的老总,年收入百万。这五年的时间,他做过超市送货员,也做过一家企业的策划,在摸爬滚打中,他学会了炒股,慢慢地摸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他常常在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内心的想法,却置家庭于不顾。五年来,最想念的是儿子,现在孩子进去青春期,自己却不在身边,孩子成长,父爱缺失,自己究竟需要什么。
时间终究抵不过亲情的牵绊,2015年12月30日傍晚,回到了他原来居住的小区。小区还是原来的小区,只是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掏出钥匙,手有些抖,心中五味陈杂。哆哆嗦嗦地将钥匙塞进门孔时,防盗门霍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他一下子愣住了,:“阿姨,这不是李媚家吗?”“啊?李媚?我不认识!”话简短,关门干脆。
只是巴掌大的小区,奕匀该去哪里寻找他的老婆还有孩子,还有那个家呢?斜晖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脚步开始漂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