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枯萎
这个世界怎么了?天空不是被涌动着的乌云遮得暗无天日,就是被沙尘暴搅得一片昏黄,空气中流动着有毒的气体。那条小河就快干涸了,水两岸的沙地上留下一圈圈的水印子,黄叶被秋风追赶着,辗转飘进污水里去。
前些天花仙子们来我这儿聚会,我发现她们个个都喷了一身的圣水以求滋养,看起来一副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只有我这株被诅咒了的桃花仙蔫了吧唧的,我被囚禁在花树内,总想逃离脚下有毒的土壤,但是,我被含毒的荆棘与蔓藤纠缠着,每挣扎一下,紫藤便勒得越紧。我呆立在那条小河边上寸步难行。
时光并没有教会我自保与伪装的本领,我将一身的枯枝败叶稀里哗啦地抖落在好姐妹面前,噢,不只是枯枝败叶,还有一身的丝丝蔓蔓缠在我的枝杈上!
双生花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那含笑的目光变成一根根有毒的刺射进我的双眼,火辣辣的痛。
蒲公英耐着性子理顺我身上的丝蔓,似乎就要理出个头绪来,可是又从我的头发里冒出无数条,她开始怀疑那些个丝丝蔓蔓根本就是从我自己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于是气恼不再理会。
我耷拉着头一个人僵着,头发上冒着黑烟。没有谁能真正理解我,尤其在夜梦里,那丝丝蔓蔓变成黑章鱼的爪子揪住我,将我拖进水里,快要窒息时再将我拖出水面。透透气,看看外面的蓝光,似乎又能活下去了。
“那么你呢?”蒲公英问双生花。
双生花忍俊不禁地笑着摇头摆手:“没——我没有难受的地方了!呵呵!”
奇怪!不是说有些不快要发泄一下的吗,怎么我发泄后她的郁闷就消失了呢。难道她的郁闷来自于我吗?之前她还以为我吸足了水分在阳光里快活地舞蹈吧!现在看到我的枯枝黄叶她的心境就豁然开朗了!她伸展着腰肢,抓起随身携带的一小瓶圣水冲着自己喷起来,行将枯萎的花容仿佛立刻就焕发了。
蒲公英整天行走在风里,很少停下来。这可能就是她中毒不深的缘故吧,到处走走可以换换新鲜的空气。她说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固定的家。
“这有何难?——只要这样——这样——”双生花掏心掏肺地安慰道。她对待蒲公英的赞赏的眼光令我羡慕不已,真希望自己能够打破诅咒,恢复花仙子的自由!
我牵过身旁的小喇叭放声豪唱,一首接着一首,希望将身体里的黑烟尽快排放掉。她们也凑过来唱,双生花哼了一首曲子,我改变了她原来的唱法,觉得应该这样唱才有味道,她立刻嗤之以鼻了:行将枯萎的花还讲究什么味道!
唉,她爱笑就笑吧,我要尽快排放掉身体里的那些黑烟才行,否则我的五脏六腑就快烧着了。
最后一抹晚霞里雁儿点点,我又渴望自己变成南飞的雁子。双生花看透了我的心思在那里窃笑:最最可怜的是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的心隐隐作痛,目光却未曾离开那雁群。
(二)蓝色世界
这些天,我总能闻到那久违了的甜甜的芬芳,来自那个蓝色世界里的花香。那里土壤肥沃,空气清新,生机盎然的绿色里花儿们是那样水嫩娇艳……
“困了?讲个故事就清醒了”双生花精神抖擞地冲着那几个打瞌睡的花仙子们相视一笑。紫红的脸蛋光彩照人,浑身上下攀着娇艳的花蔓,嘴里常冒出一些疯癫的话和眼前的姐妹们说笑。她的背后自然是那个与她血脉相通,身心相连的终身伴侣,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她那么容光焕发。他们注定了一个阳光灿烂,一个逐渐枯萎。但是,即使有一天他真的凋零也不会后悔,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随他而去。他们的爱情不知感动了多少花仙。
蓝水晶花房里,花仙子们各做其事,完全将菩提爷爷布置的作业放置脑后。
娇小可人的蒲公英仙子捧着一小罐红得诱人的野果酱,分给困倦的姐妹们。她头上的银色羽伞更亮了。
我趴着窗户向外看,蓝色的夜空,星星点点。窗下的丁香花成了夜风里的舞者,风情万种,幽香阵阵。说起来好奇怪: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因为当时眼睛里全是那少年的影子,耳朵竖起来听那笛声,那首令我魂牵梦绕的曲子,婉转而嘹亮,是追梦少年吹响的轻狂与畅想!
“桃儿!”鸿坐在座位里叫我。
“嗯?”我答应着,头却依然挂在窗外,那少年不见了,曲子也停了。我眨眨眼,晃晃头,是幻觉吧!我有些稚气若愚,但是眼里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美好得近似虚幻飘渺的东西。
我叹息着缩回头来:“什么事?”
大家的目光从双生花的身上转向我们两个,并惊奇地发现鸿的两只眼睛里瞬息间爬出一枝枝类似玫瑰的花来! 只一瞬间又消失掉了。
“这些花种不应该暴露在空气里!”
“噢!“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背后那两个巨大的羽翼温顺地收拢了,眉心眼底也不见了平日里的孤傲。我乖乖地听他温柔地指教。他知道我是一时地疏忽,然而他还是想要找机会说点什么。
“培育方案还是不错嘛!为什么不交给菩提爷爷?”
“那个老朽木吗?年辈也不发一个芽!我不是存心对他老人家不敬,可是我的作业在他眼里全是不及格呢!能得到你的认可我就知足了!”耳朵里又传来那首曲子,我的目光及心思游离于窗外。
“还有这个——”
“嗯,你帮我整理一下下”我的身躯化成一缕银粉飘出窗外。
(三)穿越
紫色云团像奇形怪状的兽翻滚着、碰撞着、隆隆地咆哮着。惊雷炸响,天幕撕裂开一道道金线,下面的一株花树又被击中了,头上冒着黑烟。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我多想回到那个蓝色世界里去!
我闭上眼,鸿还在,在我的花房里,打理我的花草!叶子在水分的滋润下尽情地舒展,花儿吐着芬芳迅速绽放。阳光倾泻在鸿的身上、水晶壶上。时光穿梭着,他留在花房里的身姿变幻着……
我想要穿越进去,穿越到那最美的时刻!然而,我依然被囚禁在花树内,依然被阻隔在那温暖的一米阳光之外!
蒲公英将一小罐野果浆放在我的花房里,红得诱人的野果浆散发着甜香,那个纯美恬静的我拧开瓶盖,用手指蘸了一下塞进嘴里,然后微笑……
“能分我一口吗?”那个我听不到!我依然被阻隔在花房之外。
蓝色星空下,俊逸少年拉着我的手在夜风里奔跑,我听到年少的我在欢唱:“喜欢你——喜欢你——你就带我去飞——”
那个蓝色世界就在眼前,那里空气清新,花儿们是那样水嫩娇艳。我用意念,拼命地伸出手去触摸,手上粘着花树的绿色粘液。但是,毕竟,我的手伸出去了!我——一个被诅咒了的桃花仙,竟真的将右手伸了出去!
一个可怕的声音:你违背诅咒,就会瞬间老去!
我听到了,但是,我不想停止这勇敢的举动,继续奋力地将左手伸出去,然后是右脚、左脚、身体,粘液丝丝缕缕地扯着我的身体……
耀眼的白光洒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