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失眠的问题困扰了不只是一天两天。
每天晚上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尽管身体已经完全的放松,可却仍旧难以入眠。
我会睁开合上我的眼皮无数次,身体从床的一侧翻到另一侧。
有的时候,我会干脆放弃挣扎,起身去上个厕所,然后喝一小杯甜酒。
如果遇到下雨天,我则会闭着眼睛,听一夜的雨声。
我也不是不曾试过要改善我的失眠问题。比如在睡前做一些运动,或者比平时更早的躺到床上。
可这些尝试对我的失眠症收效甚浅。
事情发生改变是在我接触到他的电台之后。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过了凌晨两点依旧没能入眠。我抱着对睡眠的绝望,随手打开手机,点进了一个叫作“独角兽”的电台。
他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听他说话仿佛置身在雨后的小巷,深远,悠长。
他用细腻、婉转的故事抚慰了深夜里我焦躁的心。
他仿佛在我耳畔低语,呢喃着,对我诉说那绵绵的情愫。
听着他的声音,我很快便陷入沉沉的梦乡。
梦里,我在一座僻静的森林,和一头独角兽对望。
它用它湛蓝、清澈的眼眸引我去到森林深处。
那有一面平整如镜的湖。它屈下前膝,俯身凑近湖面饮水,而我只是端详了它的身影便已把心喂醉。
等我从睡梦中醒来,常会发现,昨晚的泪把枕巾沾湿。于是,我会抱着手机满怀感激之情的他给他打赏。
我并不奢望他会留意到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听众,但是有一天,我收到了一条他录的语音。
从手机的听筒里传出他虚弱的声音:“我知道突然向你借钱会显得十分唐突,但我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最近一个星期,除了收到微薄的打赏之外,我没有别的收入。如果这个来自怪人的请求会让你觉得不便,甚至是讨厌,忽略他即可。”
我没多想,给他汇去了200,而正是因为有了这200元,才会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半年时间里,我又断断续续的给他汇了十几个两百。我们的关系也从一开始的陌生人发展成了挚友。
令我不解的是,从他的故事里或浓或淡透露出的绝望,竟像伊甸园的禁果一样让我着迷。
他告诉我,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独角兽,独角兽有专属于它的隐匿之地。
可当我问他的独角兽的隐匿地在哪?
他却回答我说,他把他的独角兽杀死了。
有一段时间,他的电台不再更新了,我也没办法通过电话或是其他方式联系上他。
所以,我又恢复了失眠的状态。那段难熬的日子,整夜整夜的听着他过去给我发的语音。
我已经记不起多少个以泪洗脸的夜晚。
我甚至辞去了工作,似乎忘了自己不曾见过他的模样,在白天的时候,到街上乱逛,企图能与他偶遇。
我会在一家常去的咖啡厅坐上一天,喝着苦涩的美式,把店里帅气的店想象成他,在他端咖啡来的时候搭上一两句话,偷偷塞给他一些小费。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他不是我的“独角兽”,在和咖啡厅店员上过几次床后,我的失眠问题仍不能解决。
反而会因为他陷入沉睡后加重的呼吸声,而感到愤怒。
我决心停止这一次大胆的放纵和自我欺骗,道别了咖啡厅和服务生,回到属于我的时区。
再遇到他时,我刚好经历一个星期靠着安眠药度过夜晚的日子。精神只比以前更加萎靡。
他找到了我,要与我私下见面。我们很快的达成了约定,见面的地址定在我住的公寓楼隔壁,一家没什么客人的奶茶店。
那天正值酷暑,闷热的空气似乎沾黏在人的身上。奶茶店为了节省开支,只有一把老旧的风扇在徒劳得摇着头。
他带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使人看不清他的眉目。
我唤醒了靠在椅子上打盹的店员,点了两杯由劣质香精勾兑的奶茶。
有一阵,他把吸管咬得“咂咂”响,扰的人心烦意乱。
他终究是先开口说了,“我找到了一家愿意接纳我的医院,他们已经同意了要给我做手术。可是我的钱不够。”
“你还差多少?”我很紧张的看着他。
他竖起两个手指,轻轻地吐出那个沉重的数字。
“20万。”
我把房子卖了,酬齐了20万。
在他进行手术的那天,他让我陪着他。
在医院走廊上,他先是拥抱了我,然后摘掉了鸭舌帽。
“很难看吧。”他眼里噙着泪。
我哭着摇头,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探前身子,亲吻他额头多出的犄角。
我一直紧紧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呢喃着说我爱他,直到医生喊了三遍他的名字,我才把他松开。
在他躺在病床上,即将要被送进手术室时,我放开了嗓子大喊:“你就是我的独角兽啊。”
他估计是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又何妨呢?
人呐,一旦有了爱情就脆弱的不行。明明知道你是个怪人,可还是会奋不顾身地继续喜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