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残灯，客栈，破桌。
桌上置着半碗茴香豆和一碗苦酒，我独坐在桌前，几次都想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然而每次拿起来却只敢抿一小口，就又轻轻地放下了。黑色的碗里面是掺杂了不少水的苦酒，酒随着我的动作开始摇摇晃晃了起来，而我心中悲苦之情便也悠然而生了。饮酒却不能尽兴，莫大的委屈。摸了摸兜里寥寥无几的银子，我终还是喝干了最后的酒了。“小二，结账！”
“来了，老爷子……”店小二殷勤地跑了过来，“这次您老人家喝了三十文！”
我从怀里摸出半块小银子，递给他。小二接过去，又慢悠悠地说，“老爷子，您前几次还差六十文的帐，掌柜的催了好多次了，您这次是不是……”
我看着面露难色的小二，咳嗽了一下，“劳烦小二，再给掌柜地说一下，通融几日，待老朽再去镇上卖艺几天，可否？”
小二挠挠头，最后摇着头进了柜台，找回来铜钱，“老人家，这次莫要拖得太久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和掌柜的交代了……”我千恩万谢地接过钱，一扭头就欲走出了客栈，身后的小二又说话了，“老人家，你没听说吗？”我又转回头，小二继续说道，“听说中原地区要举行‘南刀’和‘北剑’的比武大赛了，那里一定会很热闹，你可以去那里卖艺赚钱啊？”
我心中一惊，“在那里？”“顺着官道，向东走一百六十里就到了……”
江湖上有这样一个传闻——南有金刀，北有铁剑，两个人的武功都号称天下第一，但是谁也没有见过他们交手，所以绿林好汉说他们是天下无敌的对手，小二说他们要比武了，作为武林中人，这样的盛况，我定是要去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向小二说得地方前进了——第一我想看看天下无敌的对决；还有那地方一定有很多懂武功的江湖人士，我自认为武功不差，到时肯定能多赚一部分钱财。一路上走走停停，没了银子就在街上摆摊卖艺，就这样半个月后，我终于到了“南刀”和“北剑”要比武的地方，算算日子还有七天，可是大街小巷已经聚满了人，都是江湖好汉，非常热闹。
就在城外的一块空地上，已经建好了比武台，可是还有工匠在比武台的周围忙活了。我心生好奇走了过去，他们好像是在建一道围墙，我寻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问道，“敢问建这道墙所谓何故啊？”那老人头也没抬，“天下无敌的比武，是要银子看的……”
那老人告诉我，七日后的比武并不是谁都可以看，想看着天下无敌的对决，至少是要花五两银子的。我心中大为不快，这人人敬仰的英雄，如何干起这市井小民的买卖来了。索性就想打道回府，路上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钱，看着人满为患的大街，一跺脚就找了一块空地开始卖艺。
我拿出自己的刀，拉开架势，朗声大喝，“各位英雄好汉，老朽路过此地，想施展两手，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说罢，插招换式，手里的大刀被我舞得生风。我偷眼环顾，心中大喜，人越围越多了，看来今天定会有个好的“收成”……
收招站定，我面不改色地抱拳拱手，“各位好汉，见笑了……”人群一下就散开了，我还听到这样的话语，“练得什么啊？”、“这样的功夫还敢卖艺？”、“走啦，走啦……”
看着地下零星几个铜钱，我有些欲哭无泪了，就在我弯腰捡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师兄，是你吗？”我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老者，正是我的师弟，我快速拾完了地上的铜钱，几步抢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师弟，是你啊！”
自从出徒后，我和师弟就再没见过了，这一晃已经有了快三十个年头了，我和师弟找了一个小小的客栈，打了几斤烧酒。
“师弟，这一别三十载，没想到再这里相见了，不过这次来，我知定能遇到你。”
“师兄啊，我也知能遇到你，哈哈……”师弟仰天大笑，身后的铁剑也跟着他的身体一起抖动。
我和师弟，绝不是为了看天下无敌的对决而来的，因为我们知道这是一个骗局。我才是“南刀”，而师弟则是“北剑”。遵从师傅的遗愿，花甲之年，我们必要退出江湖，隐姓埋名。
师弟喝了一口酒，对我说，“师兄，我们要拆穿这场对决吗？”
我点了点头，“此时一定要管，辱没了我们的名声到无妨，只怕侮辱了师傅的威名啊！”
“那我们，比武那天冲进去，杀了那两个孽畜？”师弟用手摸了摸肩头上的宝剑。
“万万不可，师傅遗愿是让我们，花甲之年退出武林的，不可以再杀生害命了。”师弟还想继续说，我举起碗，“到时候，你听师兄的就好，来干……”
师弟的日子也过得很清苦，于是在等着比武大会期间，我们两个人就在比武台附近摆摊卖艺，我们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的对决，我的金刀对上他的铁剑。
刀光剑影，气吞山河……
然而却很少有人买账，到了比武那天，我和师弟也没有凑够那五两银子，后来听说那两对“赝品”要比试十五日才肯作罢，于是我和师弟就在比武场门口卖艺，凑够那五两银子，再去拆穿他们。
第三日的比武结束了，江湖好汉们从比武场都出来了，我和师弟看到这个机会赶紧就练了起来，人也很多，练完后，仍旧没几个人肯给钱，我和师弟心灰意冷，正在收拾东西，突然人群有人大声地说了一句，“练得什么啊，连‘南刀’和‘北剑’一半都没有！”接着，所有人都开始附和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我有些挂不住了，对着人群喊了一句，“各位好汉，老朽不才，武功一般，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今天在此想讨教一二。”说罢我把金刀放在地上，拉了一下架势。“我来！”随着声音跳过来一个黑脸大汉，二话不说就和我动手，两个照面他就被我踢到在地，然后陆陆续续地又上来几个，没有能超过三个回合的，终于没有人敢上来了。我拾起金刀，再次准备回去。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两个老不死的要饭的东西，会点武功又怎么样，你们能天下无敌吗？”我还没说话，师弟已经拿着宝剑飞过，一脚就把那个大放厥词的人踢出去几丈开外，人群忽然安静了。被踢出去那个人，勉强得坐了起来，“有本事去杀了‘南刀’和‘北剑’啊！”
师弟仰天大笑，“在下就是‘北剑’。”他用手一指我，“这位就是我的师兄，‘南刀’是也。”忽然人群一下就哄笑了起来，就连地上喘气都费劲的人都笑了起来。
“会点武功，就在这吹牛,哈哈……”
“两个臭要饭，在这装什么大侠，哈哈……”
“大侠，还要卖艺？哈哈……”
师弟突然大喝一声，拿着宝剑冲上比武台外面的高墙，站在墙上大喊，今日我就杀掉那两个假冒我们的人。我站在下面大声喊，“师弟，你忘了师傅的嘱托吗？”师弟挥了挥手手里的宝剑，大声说，“师兄，你老糊涂了，师弟我，明年才是六十岁呢！”说罢他跳了进去，里面顿时一阵大乱。
听着这乱声，我心中有些快慰，既然师弟没有违背师傅的意愿，打打杀杀正适合他。我想，按着师弟的脾气，那两个“赝品”定会尸骨无存了。又看了看围着我的一群人，心中的快慰瞬间变成了苦闷。我不知道，天下无敌的大侠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和师弟难道一点也没有大侠的风范吗？
师弟并没有杀死那两个“赝品”而是把他们带了出来，他们两个跪在我和师弟的面前，磕头道歉。
忽然人群里又传出了一个声音，“我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凡人，你看他们虽然穿得破旧，但是武功确实厉害！”
“对啊，对啊……”人群又附和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