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舍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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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些日子了,昊希文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了瓶颈,足足三个月了,居然写不出一个字来。文化馆的裘馆长,已经找他谈过两次了。第二次的态度很是严肃……

“小昊啊,你是知道的,文化馆创收没有什么途径的,唯一就靠那一本故事期刊还算有人读。虽然一本也只能卖二十元钱,可是毕竟每个月可以卖出500多本,那就是一万多,一年就是十多万。对咱们这个文化馆,可是不小的一笔收入。你也知道的,凭啥这么个小县城,居然有500多号人肯花这二十?不就是想看你在上面的故事连载?你看看,眼瞅三个月了,一共卖出不到100本,上个月的一本卖不出去。再这样下去,怎么办?我告诉你,你就算变成一只老母鸡,本月20号之前,你也要下个蛋出来!”

昊希文愁啊,可自己毕竟不是老母鸡,就是打死也下不出蛋吧?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走出去?整天憋在家里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什么新鲜东西了,还要好看,符合小城那些看客的需求。找个地方去采风,或者找个地方去换换气,说不一定灵感也就找到了。昊希文没有成家,想出去很方便,就是在文化馆也不需要坐班,是馆长特批的不需要坐班的创作员。

其实昊希文不想干这个拿工资的创作员,工资不高,还要受到各种各样限制。他希望自己做个自由撰稿人。

昊希文不是这个小城的人,城里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他来历。昊希文的父亲是海都很著名的企业家,麾下有好几家药厂。昊希文的父亲很希望儿子继承父业,所以考大学那年要他填写医学院,或者中医学院也可以。这样将来对管理家族企业很有帮助。可是,昊希文就是不希望学医,他喜欢文学,喜欢创作,将来做个作家,或者是个自由撰稿人。结果,硬是和父亲闹翻了,还是报考了中文系。父子两个闹到他大学毕业,还是得不到相互谅解。

昊希文赌气正式离家出走,为了不让父亲找到自己,居然离开海都选择了一个北方的偏远小城。正巧小城晚报招聘给晚报写长篇连载的撰稿人,昊希文就跑去应聘,用了“阿浩”为笔名发表连载。不曾想居然一炮走红,成了小城晚报的当家栏目。昊希文并不缺钱,虽然已经和父亲没有来往,可读大学期间,家里给他的零用钱,还是存下了一笔。再加上昊希文大学期间,撰写的网络小说也有可观的收入,便安居小城做起自由撰稿人。谁知道混了几年发现靠卖文为生的方式越来越难了。刚巧文化馆招聘创作员,就答应了馆长老裘的邀请,不过条件就是不坐班,他需要这一点点最后的自由。

2

馆长看中他的才气,当然主要还是昊希文用“阿浩”的笔名,在小城晚报文艺版小说连载上的名气和粉丝有一大批,他们一定会因为“阿浩”的改换门庭,而改读故事期刊。小城晚报不是文化馆主办的,它的主办者是小城唯一的县立中学。算起来两个系统部门,一个属于文化局,一个是教育局。小城晚报给稿费,也不多,不过很宽松,昊希文可以另外找地方投稿。算来算去当然是拿一份固定工资划得来。于是,昊希文被故事期刊挖过去了,做了文化馆的创作员。这样一来,昊希文的作品只能给文化馆用。小城晚报没有了昊希文的小说连载,销量每况愈下,最后只好停刊了。

文化馆总算挤垮了同城唯一竞争对手,昊希文却失去了投稿自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反正昊希文感觉东西越来越写不顺手了。照他自己说法,就是用字越发显生了。这是他经常与故事期刊几个编辑说的话。期刊的编辑都是文化馆的老师,他们却不明白这个“生”作何解?生硬、生涩、生疏,生什么呢?不明白。也许昊希文知道,可是他们不好问,因为他好歹都算小城一个腕儿。

既然决定走,昊希文真的就走了,他就是这个脾气。

3

昊希文去了这个县最偏远的乡镇,他曾经去过那里采风。那是个贫困的山区,昊希文觉得只有这种地方,或者才可以让自己对文字有新认识,才会让自己的文不再发“生”。

昊希文找到了镇长,表述了自己的身份和要求。镇长当然要满足的,从那么远的县城来的。对于这个小镇的人而言,那是城里,昊希文就是城里来的大干部。何况昊希文的要求那么容易办到,就是在属于小镇管辖最偏僻的山村,找个住的地方,再给他找个做饭、送饭的,他会付饭钱。对那么贫穷的一个小山村的人而言,恐怕一年也摸不上一张百元大钞。昊希文直接就拿出五百,说就住半个月。镇长爽快地答应下来,马上做了安排,然后亲自开摩托车,把他送了过去。

主人就是这个村的村长,一个忠厚、踏实的山里人,家里三口人,老夫妻带着个闺女。村长的家在这个只有三十户人家的小山村,算是已经很不错了。位置把着小山村唯一进出的路口,石头垒的三间房,外加一个挺大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一颗大枣树,枣树下面是个大石磨。石磨有个很大的石磨盘,下面是几块大石头堆砌起来。还有一条大黑狗,一群老母鸡。村长最初让昊希文住东厢,镇长也觉得合适,昊希文却摇头。他说希望有个更加清静的去处,他需要一种与世隔绝般的环境。村长想半天,提出来可以去后山他们家的枣园,那里有两间草棚,还有一条山溪刚好从门前淌过去。昊希文一听就中意了。于是,镇长陪着,村长领着昊希文去了后山坡那片枣园。

4

枣园坐落在向阳的南坡,很大一片,也没有篱笆墙一类的围圈起来。这种贫困山区,最富有的也许就是做人的忠厚,朴实了,断然不会存在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枣园的中间搭了一间茅草房,这地区雨水少,这样的茅草房只是遮阳而已。这是枣园里的工具房和休息室,山里的果园都会搭这样的一间。平时放些工具,也可以在里面休息,到了果实成熟季节,也会留人看守。林子里有些野兽,像猴子、山猪,都会来偷吃。其实吃掉也没有什么,山里人不在乎,可它们会把果林糟蹋的一塌糊涂。于是,到了这个季节,各家都会留个人在山上看园子。

村长家的这个枣园位置很好,恰有一条山涧溪流穿过果林,那间茅草屋就搭建在溪流畔。溪流淙淙流过,清澈凛冽,水底的鹅卵石五颜六色,被阳光一照煞是好看。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鱼儿在水中畅游。这溪水源自山中的泉水,一年四季不会干涸,是浇灌果林的主要水源。此时正是花期,需要给枣树提供足够的水分,全要靠这条溪流了。好在此地雨水不多,却是个泉水很丰富的地区,不过没有温泉,而都是冷泉。对于整个花期需要补水的枣树,倒是莫大的一种天赐了。

一进枣园就闻到了阵阵清幽的花香,漫山遍野的枣树枝头,缀满了黄绿相间的小碎花,与褐红色的树干枝条相映成辉,别是一种情趣。昊希文走进去,已经感到心旷神怡,那种舒服难以言表。

他连声说着:“好地方,好地方。这里好,就住这里吧。”

村长指着林子中间的草舍,说:“同志,这里只有一间茅草屋,会不会太……”

“没事,放心吧。我喜欢。”

镇长说:“昊同志喜欢搞创作,这里挺好的。不过山里夜寒,老赵,你等一下还是送一床被褥上来。另外,昊同志啊,这里虽然离村子不远,可还有几里山路,晚上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找个人作伴?”

昊希文笑着摇摇头,说:“不必了,镇长,不怕的。就是最好有一盏油灯。”

村长老赵连忙说:“有,有的,里面有一盏带玻璃罩的马灯,很亮的。我刚好加满了油,昊同志只管用,用完我来添满。一天三顿饭,我让老婆送上来,你喜欢吃啥就告诉她一声,让她给做。山里没有好东西,山货有的是,什么香菇木耳都有。山里还有山鸡、野兔子,我巡山给你打野味吃。”

昊希文连忙说:“不用太麻烦。随便吃点粗茶淡饭就好。”

镇长把五百元钱拿出来交给老赵村长,说:“既然昊同志喜欢这里,就定下了。这是昊同志半个月的饭钱我交给你,一定把昊同志照顾好,他可是从县里下来的文化干部。”

老赵拼命摆手,说:“不行的,不行,我咋能收钱,还是这么多。山里人盼个城里客人来住都盼不来,怎么还是能收钱?”

镇长看看昊希文非常坚决的样子,便说:“老赵,你就收下吧。昊同志不是做客,是来工作的,你家负责照顾他的生活,收点钱也应该。下回昊同志再来做客,他自然也不会给你钱。”

村长无奈地收下。镇长交代好随着村长回村了。

5

昊希文走进草舍。里面很干净,也敞亮,有个很大的窗,外面支着一块板,放下里面就黑了,不过顶上还有一个天窗。昊希文看了一阵,还是没有看明白那扇天窗是怎么设计的?不会漏雨还要进光,山里人有他们的智慧吧?草舍里用木板支了一张床,窗户下面支了一张桌子。还有两张简陋的凳子,一把陈旧的枣木椅子。草舍外面还支了个棚子,下面有个石板桌,几个石鼓凳子,再就是靠里用石块累了一个极简易的火灶,上面搭了口铁锅。看起来真是简陋至极了,不过恰恰就是昊希文希望的一个环境。他打开自己的行囊,取出里面的笔和一本很厚的日记本,剩下就是几件换洗衣服,其他什么也没有带。昊希文很清楚山里会是什么样子,没有带笔记本电脑,也没有带手机,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他说自己的文字变得很生,生得让自己的思绪已经窒息,灵感被卡在瓶颈下面,什么也写不出来。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种环境,没有一丝一毫的尘世喧闹的骚扰,可以让自己净化自己的心灵,洗去思想里所有的污秽俗事,只剩下一个空灵的躯壳。这样就可以在深山老林里搭一间草舍,再支上一口大锅,把那些在脑子里发“生”的文字重新煮一下,煮去里面的生腥气,煮沸,煮透,再重新提炼打造,才会恢复文字的生命和灵气。

昊希文刚刚把东西放好,村长已经上来了,手里抱着被褥,肩头挂着一支猎枪,身边跟着那条大黑狗。一个中年妇人,提着一篮饭菜随在后面。

“昊同志,这些饭菜都是老婆子做的,你将就吃。这把猎枪留给你防个身,大黑也留给你做个伴。”

村长一边交代,一边又对老婆吩咐:“你给昊同志把被褥铺好,咱们就下去吧,不要打扰昊同志写文章。”

昊希文独自在草舍开始了自己的煮字修行。

6

几天下来昊希文每天晨起就在枣园里散步一阵,回到草舍自有村长的老婆已经把早饭送过来。吃了早饭,就会带着大黑去爬山,一路在地上捡石头,一直爬到山顶,在那里看着山下如蚁国般的小世界,然后再回头望那片莽苍苍的更高更大的山脉。坐到中午再下山,回到草舍吃村长老婆送来的午饭。下午,就坐在那清澈见底的山涧旁,静静数着捡着水底五彩的鹅卵石,看着自由自在翱翔浅底的游鱼,让自己的思想在空灵里毫无羁绊的游弋。吃晚饭的时候,村长常常会夫妻一起来,带些猎到的野味,还有一壶酒,陪着昊希文喝上几杯。到了晚上,昊希文在草舍里点着灯,人却坐在外面的棚子下面,在那石灶上的铁锅里盛满一锅水,锅里放了在山路上、山涧里拾来的各种形状的山石和五彩鹅卵石,下面塞满拾来的柴火,另外添加一些艾草进去,便点燃柴火煮起来。煮到锅里的水干了,就在添水继续煮那些石头。

没有人来问他,为什么煮这些五彩缤纷的鹅卵石?昊希文走进心里明白,他是在自己素来充满奇思妙想的大脑里,把这些千姿百态有着不同颜色的山石,想象成了那些汉字,他打算把常用的三到五千个字统统煮一遍。昊希文每天在山涧里,还有爬山的路上都在捡石头,一天三百颗石子,每粒对应一个字,每天煮三百粒石头,就等于三百个字。煮的时候昊希文就会去联想这些汉字的原始意义,还有就是用到现在写作中的各种方法。锅里煮着五彩石,自己却独坐在那里默想这汉字的涵义,同时放纵思想在苍穹里天马行空。

一晃就是十多天过去了。昊希文摊在木板桌上的那个本子上,一个字也没有写过,就连那支钢笔,也与放下的时候没有丝毫移动过,斜斜地躺在那里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只是对所有的文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理解深刻了。

7

这天到了该是村长夫妇来送晚饭的时候,他们却第一次爽约了。

昊希文最初并不在意,以为总是遇到什么事儿耽误了,反正自己也不饿,便又去煮石头了。谁知道,直到昊希文按照自己的规矩,在铁锅里添加的第三次水煮干了,最后一批五彩石露出来后,还不见老赵村长的踪迹。他不由得有些不安起来,便站起身子沿着枣园的小路朝外走,大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到了村子里,却发现村长的家院门大开,那些老母鸡还在院子里没有进窝上架,连屋子的门也是虚掩着。昊希文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这小山村是不可能闹小偷强盗的。家家户户穷得没有几斤隔夜粮,怎么也不会有宵小之流光顾。昊希文进去看了一眼,果然空无一人,就连只听说,从未见露面的村长家闺女也不再屋里。昊希文心中疑惑骤生,便走进村去找村民打听。

村长老赵家来了个县上的文化干部,这个村子男女老少都知道。也有几个好奇心重的,特地去老赵家枣园张望过客人。昊希文突然出现在村里,敲开老赵家邻居的院门,倒也没有什么惊怪。听见是问老赵家人去哪里了?便憨笑着实话实说。

“昊同志是问村长老赵家的人去哪里了?”

“是啊,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院门,屋门都开着,连一群老母鸡还在院子里没有进窝。”昊希文的口气里很有些着急。

开门的邻居大妈却似乎很平静,只是笑着说:“昊同志不用着急。村长家的那个疯闺女又犯病了,两口子连夜抬上送县城医院了。我那口子,还有对面老张家男人一起去了。昊同志一准还没吃晚饭吧?快进我这屋来,我给你下一碗面去。”

昊希文心里一抖,“疯闺女”?难怪这么多天也看见老赵的闺女。

昊希文追问:“大婶子,老赵的闺女得这个病有多久了?”

“进来吧。昊同志,你等我下碗面,然后慢慢告诉你。”

昊希文依言走进去坐在客厅里,那个大婶去了厨房。昊希文看着这间比老赵家更显得寒酸的屋子,真的是四壁如野、一无所有。

不大功夫大婶端来一碗苦荞麦面,不好意思地说:“昊同志,真不好意思,家里只有苦荞面了。给你窝了两个鸡蛋,家里只有鸡蛋是现成的。”

“谢谢了,婶子。这就挺好,您快告诉我老赵家姑娘究竟怎么回事啊?”昊希文一边吃面一边追问。

大婶长叹一口气说:“嗨,真是造孽啊。老赵家那闺女,本是村里的凤凰女,是咱们十里八乡长得最俊的闺女,还是县上唯一考到大城市的大学生。谁知上大学的第二年,不知道哪个畜生和她好上有了身孕,又把姑娘抛弃了。姑娘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大人是救过来孩子没了,回到家姑娘就疯了。老赵想尽办法医治了几年,也不见效。县里医院说,这病他们治不了。要就送大城市想办法,要就接回家慢慢养着,时间久了也兴许会慢慢好起来。就这么一拖10年了,这姑娘的疯病好好坏坏。这不是?就是昊同志来的第二天,这闺女又不太对劲了,老赵拖了几天没有送她去医院,谁知道就越来越严重起来,今天下午不知道怎么?拿到了家里一瓶果园里杀虫的‘乐果’,幸好被老赵回家看见,夺下来只喝了小半瓶,倒在地上吐白沫子。老赵两口子急了,给她灌凉水也灌不进去,就背上往外跑。我家那口子和对面老张看见了,帮忙扎了个担架抬上走了。说是先去镇上卫生所抢救,再送县里去。估计这会儿应该还在镇上,也不知道镇上能不能派个车?咱们镇到县城要小二百里路,没有车可就麻烦大了。”

昊希文听到这会儿,顾不上吃完那碗面了,站起身就朝外面跑,一面跑一面掏出100元钱塞给大婶,说:“大婶我现在就去镇上。这是面钱。”

大婶急得拿着钱追出来喊:“昊同志,不要钱,不要钱。”

昊希文已经到了院门,回头说:“大婶,就算我给孩子买糖了。我走了。”

“山路小心迷路。”大婶扶着院门框还是喊。

昊希文已经跑远了,还是回头答应了一声:“放心吧。有大黑跟着迷不了路。”

昊希文赶到镇上,先去镇卫生所,那里的医生说,人是抢救过来了,可卫生所治不了,所里也没有救护车,家属抬着连夜去县城了。昊希文一句话没说,直接赶到了镇长家,敲开了门。

镇长睡眼惺忪打开门,楞了。“昊同志,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晚赶下山?”

昊希文简单说了几句情况,最后说:“镇长,我就来求您一件事,想办法找个车,人命关天啊。”

镇长这会儿已经睡意全无,想了想,说:“昊同志,你别急,我给你联系车。你先进屋,我打个电话。”

镇长的电话打给了镇派出所所长,所长立刻答应了,马上派了所里唯一的那辆警车,开过来带上昊希文连夜去追赶老赵他们。沿着去往县城的路,追出差不多二十里,警车的大灯照亮了路边上几个人影,那是老赵他们抬着女儿在赶路。警车在他们身旁停下,昊希文跳下车。

“老赵,快抬上车!”

老赵惊讶的张大嘴,结巴起来。“昊……昊同志……怎么会是你?”

“先别问这些,快把人抬上车。”

警车重新开动,一直驶往县城。

8

这是个很小的北方小县城,这样的一个地方,有个医院就不错了。昊希文领着他们总算先让病人住进去了,不过医生非常明确地告诉昊希文,这个病人他们治不了,只能是用些药适当控制一下病情。而且因为是普通医院,既没有精神病医生,也不具备需要的设备和药物,还有内行的护理人员,患者必须由家属自己照顾。昊希文答应医院,会尽快安排转院。

安顿好之后,昊希文把老赵叫出来,找了个小酒馆,两个人叫了几个菜,拿了一瓶酒,边喝边聊。

“昊同志,今天这事儿,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幸亏你弄了一辆警车来,要不我们可能现在还在半路上。真不知道这孩子会怎么样?还有住院费,也是你垫的。”

“老赵,咱们不说这个。你有个生病的女儿,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昊同志,我这闺女病了已经10年,一直好好坏坏的,我告诉你又能怎么办?”老赵叹着气,话里充满了伤感与无奈。

“老赵,孩子究竟为了什么得了这个病?”

“算啦,已经是过去的事儿,姑娘在大学爱上一个比她高两届的男孩子。谁知道男孩子一毕业就把她丢了……唉,孩子受了刺激想不开,服了安眠药,结果怀的孩子没有保住。我把她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点痴痴呆呆的样子,回到家就……”

“医生究竟怎么说?”

“他们说,这个病要治好只能去大城市大医院,昊同志,你也知道,我们怎么有条件送孩子去那种医院治病?”

“这样吧,老赵,孩子治疗的事情交给我吧。”

“交给你?不是,昊同志,我不明白……”

“老赵,我们也算朋友了。你姑娘治病的事儿,让我来想办法解决。”

老赵不了解昊希文的情况,其实他在得知了老赵闺女病情的时候已经想好了。

不知道是这十几天煮字,已经让他对生活也有了一种新的世界观,还是山里那种纯净的空气把昊希文彻底净化了?当然也或者是山里人那种淳朴,那种艰难,唤醒了他灵魂?昊希文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带着老赵父女去海都治疗,费用由他来承担。附带去和老爸妥协一下,至少老爷子麾下,有一家条件很不错的康复医院。

昊希文在当月19号回到了文化馆,走进裘馆长办公室。

“昊希文,你总算回来了。我跟你要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当然是你难产的那颗蛋。”

昊希文“哈哈”大笑,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张纸盒一个U盘,推到裘馆长面前,说:“这是我的辞职信。”

“啊?我说我只是有点急,也没有真的逼迫你的意思。再说,你也不是老母鸡,怎么会真得了蛋?不急,不急,你再思考一下吧。”裘馆长着急站起来了,把辞职信又推回去。

昊希文第二次把东西推到裘馆长面前,然后按着那个U盘,说:“这个U盘里有十二颗蛋,够你吃一年了。这一年里,你应该可以找到新的创作员了。”

说完,昊希文转身走出去。他今天很忙,先要去办理老赵女儿的出院手续,然后赶去省城,搭乘飞往海都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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