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哲：
终于有时间给你写下一些文字。
从一个月前开始，就被陈珏老师点名要求带头给孩子写一封信，而今天已是这个活动的截止日期。爸爸这个人写东西常起于不可不发，也常止于不得不收，任性而恣意，不太会做命题作文。那天忽然被点名，说实话，这一个月来，心怀忐忑、数次谋篇，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语句。只觉得2015这一年里，陪伴你和妹妹的时间着实不少，我们共同的亮色记忆太多，若硬写反倒容易写成流水账。
今天午后，我在小樽银之钟的二楼咖啡馆坐着，窗外就是白雪飞舞的“童话十字路口”，在这个和洋混杂风格的近代建筑群间，人的时间感会瞬间失重。我多么希望此刻，自己变成了与你同龄的小朋友，也在几十米外的大雪堆前与你和小伙伴们一起玩雪打雪仗。但是很遗憾，爸爸的在场似乎永远会让当儿子的感到拘束，所以我希望让你与小伙伴们放开打一场雪仗，玩得更尽兴。
不过毕竟有这么一瞬间，让我仿佛在时间的停滞中思考，“如果我与钧哲同龄，我会怎么理解他的行为？”。这个问题就像雪中温泉里升腾的热气，在我心中弥漫开来，那念头便如地热般起于不可不发了。如果爸爸与你同龄，应该会理解你那些小调皮、小伎俩，因为我只会比你更调皮，比你更让大人抓狂。
爸爸的童年是随着你奶奶在密云水库边的深山老林里度过的。那时，你奶奶在地质水文队工作，而你爷爷还在黑龙江插队没回城。我是个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爸爸的熊孩子，你奶奶一上班，我就在野外乱跑。夏天从树上掉下来过，冬天从水里捞上来过，吃饭要跑得赢食堂前的黑背狼狗，睡觉要撑得住临时工棚的硬纸门板。
有一次，爸爸拿煤油炉的油芯出去玩火，烧光了那个月所有存油，好在没把自己烧死，却害得奶奶下半个月晚上下班没办法吃到热饭热菜。还有一次，爸爸大冬天下河玩冰，把仅有的一套棉衣弄得透心儿凉，被奶奶扒光胖揍一顿后，放床上裹上棉被反省了一下午。
那一年，爸爸的岁数也就是你现在的一半大，但做出来的事让大人抓狂的程度应该超出你十倍有余。这么想想，你走在路上踢个冰踩个雪、抓把雪塞我脖领子里、穿不上雪靴发脾气，这些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啊，居然我还因为这些数落过你，我真该扒一扒自己再坐床上反省一下午。
而我在你的年纪，似乎从没有自己去字典上、科普读物上、小说里、《论语》和《圣经》里探寻问题的答案；似乎从没有垃圾分类、保护小动物、节约粮食、绿色出行的概念；也从没有自己制订出游计划、收拾出行行李、筹划每天零用钱的使用。如果我是你的同龄人，我应该会以崇拜的眼神望着你。对了，就在昨天，你在滑雪场上闲庭信步时，我却摔得满地打滚，今早你还在“恨铁不成钢”地教导我练习滑雪的要领，而我却已摔得要靠手杖行走。所以，谈什么同龄？！即使是现在实实在在比较，你身上的许多闪光点也有许多超越了爸爸。
昨天在滑雪场你给爸爸妈妈带来的惊喜，我不得不再多说几句。滑雪时的风险我们内心都清楚，我们心里也会有担忧，望着你加速、过弯、俯冲，我们也特别有冲动在你身边保护你。但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们，每一次担心式的保护，对你都是一种限定，我们只需要在你完成一次帅气的滑行后对你竖个大拇指，你就能超越我们的一切想象。
此刻，当我用同龄人的眼光审视自己又对比你时，就发现一切都不同了，这也许是“童话十字路口”在发挥它神奇的时间效应。
你志得意满的样子不再是爸爸眼中必须打压的嚣张轻狂，而是同伴眼中十足的领袖气质；你伤心哭泣的样子不再是爸爸眼中“不像男子汉”的懦弱，而是同伴眼中应该拍拍肩膀倾听的“兄弟”时刻；你偷摸做些坏事也不需要“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家法伺候，而是作为一对城市长大的男孩儿互守秘密、共散邪劲儿的无伤大雅。
就像你伍罡伯伯在“成长与陪伴”课程里说的那样，男孩儿从小不做点儿“坏事”，不会耍点儿小聪明，长大了会变本加厉地出些么蛾子。你说，凭什么我们这代人当初都享受过的各种调皮捣蛋的快乐，就不允许你们也享受一下呢？
行文至此，其实我特别想对你奶奶说声对不起，并不是因为我当初的行为给她添了多大麻烦，而是因为，当我努力做一个好爸爸时，我才发现，她在当时的物质和社会条件下一个人带个熊孩子，能做到她这样，是多么不容易。然而，这声对不起，爸爸没机会再说了。
在这精致的极北小城，在这时光倒流的十字路口，爸爸喝光了杯中最后一滴咖啡，因为店员很礼貌地来提醒，打烊的时间到了。于是，我再次让这封信止于不得不收。
钧哲，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和妈妈能够努力为你营造一个供你继续向上攀爬的有爱的环境，也希望你能坚定地做自己，更自信地勇敢超越我们不自觉中给你带来的诸多限定。爸妈会继续努力修炼，也祝你好运！
爱你的爸爸、妈妈
后记：2016年1月31日下午，在小樽美丽的“童话十字路口”，我忽然希望用儿子同龄人的视角与他沟通，于是掏出手机打出了这篇文章。这篇文章写完后立即投稿给了种爱果心理工作室的征文活动，在人类发现引力波的昨天，种爱果恰好在官微发出我的这封信，也许暗合了我在一年前写的那篇《星际穿越》的影评——唯有引力与爱可以穿越时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