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若雨
王紫茜（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望江南，忆江南，前尘往事，劝君执手酬知己，莫负一生意。 ——引子
你说，江南的阴雨天总是很多，绵绵细雨，愁如丝，无限哀凉，引人遐想，像极了我们的初遇。
彼时五年，幽幽岁月，尘封在久远漫长的记忆里。黑瓦白墙，掩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有些阴沉地可怕。青石板的小路婉转曲回，早已被雨打湿，一朵朵仿若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水花跳跃在浩渺的天地间，动荡的烟火里，浸湿了蓝色的长裙衣袂。我撑着一把浅色的油纸伞，徘徊在寂寥又孤独的小巷。猝不及防，抬眼望去，撞进了一双深邃若泓，明亮若辰的鹰眸里，恍惚便于短暂的时光凝望浩瀚的星河在璀璨与绚烂中熠熠生辉。我没有忽视你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静静打量，一袭军衣，身材颀长，意气风发，英俊潇洒，肩上的勋章衬着梅雨时节分外地刺眼。你的嘴唇蠢蠢欲动，却终是无一言语。我想你的嗓音一定有着大提琴般的低缓深沉与笙箫般的空灵磁性。我不知你何故作此，喉头滚动，粉唇微张，忽闻你清冽悦耳的声音在茫茫的雨帘间响起：“在下可否和姑娘结为知音？”你的眼底盛满了盈盈的笑意，放下了戒备，傻乎乎地点了点头，额前飞动的刘海，被你温暖的掌心揉过，余留了你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令人莫名地舒心。
你说，我对极了你的眼缘，念想就在那一瞬间浮现。
江南城外郊乡有一颗沐浴着阳光与微风的菩提，繁华盛放，绿茵蔽日，洒下一片阴凉，弥漫半世芬芳。你骑一匹棕色的骏马，带着我飞驰在纷扬的桃花林里，耳边徒留呼啸而过的风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烟草味。你慢悠悠地将马儿拴好，与我并肩同坐菩提树下，共饮一壶烈酒。如果可以，愿那一杯清澈沁香的液体带走他眉间的惆怅吧！那一天，丝丝红绳寄宿着姻缘飘荡在我们的头顶上方，一生一世仿佛牵扯到了一起。那一天，微醺的你第一次向我倾诉缠绵悱恻的爱情。你的爱妻，几年前死于敌军轰烈的炮弹之下，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你说，我与你的挚爱有七，八分像，如麋鹿般乱撞的眼神一样地穿透世间万物，红尘流年。我仰头豪爽地再饮尽一杯酒，吞吐呼吸间尽是浓浓的酒香，似乎又醉了呢！
你说，几日后要奔赴前线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不谙世事，年幼无知的我了。
几去经年，几番流连，十年生死两茫茫。与你相处的最后光阴，是我最难忘的快乐与不舍。染火枫林，琼壶歌月，雅致的亭子里品一殇淡淡的黄色液体，青梅煮酒论无常，不小心携了盛放的万世红莲，夜未央，风轻扬，于屋顶比肩相依，梦回千年，看烟花绽出月圆。如花美眷，几多青丝，几许情意。
你把我托付给你百分信任的妹妹，要许我一生安宁幸福与荣华富贵，你说，等你凯旋归来，定会护我一世周全。汹涌的泪水从眼角流过双颊，蔓延到撇起的嘴角，咸咸的苦涩回荡在口腔里。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白发三千丈又何妨！你跨上马背，回眸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就是那一眼，我分明看清了你眸中浓浓的不舍与化不开的回忆。是了，五年的长伴，守候，又怎可轻易割舍？但你终是无力叹气奈何，一夹马肚，向前奔驰，徒留一抹落寞的背影与扬起的风衣一角消失在望不尽的江南小巷，逝去在梅雨时节的微雨朦胧里。什么感觉呢？像是把我的心掏空了，失落，伤怀。
你说，国家有难，理当身先士卒。
春去秋来，大雁无数次飞往温和的南方，又成群结队从江南湿润惹人思念的上空掠过。军人们都回来了，眼眸里皆是藏不住的悲伤。你也回来了，是的，只是回来了——你在一个青色的骨灰坛里挫骨火化成了灰。我痛苦，泪和雨混在一起，苦涩到了极点。心是疼的，破碎的，被荆棘刺穿，被利刃削断。
从此碧落黄泉，再无相见之日。也就是了，时不待人，细数我的憔悴，春风又绿江南岸，我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一切岁月，感情，一切故事，光阴终将埋葬在丁香一样忧愁的江南，江南。
后记：大梦初醒，铅华洗尽任一生笑叹一声，一缕冷香远，来生你渡我，可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