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小山村。儿时它是热闹的,自从我长大离家后,小山村也变得越来越冷清。年轻一辈的大多去沿海城市过“灯红酒绿”的生活了,只留下老一辈的人守着平淡的日子。偶尔,也会有几个孩子被托付在这里,给山村带来些许生气。
留下的老人们苦了一辈子,忙了一辈子。即便现在的日子好起来了,儿女们对他们也无所求无所图,可那些老人但凡能够动手动脚的,也不会闲着。他们会顺应时节在田里种上油菜,种上稻子,种上各种时令蔬菜。也会喂一些牲畜,猪是万万少不得的,不然等到年前就没有年猪杀了,这样一来就比别人家少了许多热闹和欢欣。
寒冬腊月里,小山村里的村民们已经忙碌起来了。每家每户都要杀年猪了,儿女在附近的都会回来赴年猪宴,老家的村民们称之为吃“血花子”。
杀年猪时要提前挑好日子,还要避开逢亥的日期。村里有专门的杀猪匠,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要杀猪,他们十分忙碌,需要提前预约。
杀猪这天,左邻右舍的叔叔伯伯们会来帮忙,有抬脚的,有揪尾的。妇人们孩子们也会来看热闹,有嬉笑的,有叫喊的。他们最热衷的话题是谁家的猪更重,最重的那一家不自觉地会露出得意的神情,似乎这是一件倍儿有面子的事。
猪一旦到了道场,便没有了挣扎的机会,杀猪佬准会一刀见血,猪血便喷涌而出,我还是小时候因为好奇见过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长大后便有些不忍心看了。而喷出来的猪血会流到早就准备好的大盆里,等待贤惠的妇人们把它变成一道美味。记得我约摸五六岁的样子,也是在爷爷家吃年猪饭,我看到碗里的猪血便把筷子伸了过去,可马上被大人们制止了,他们神色凝重的跟我说,小孩子吃了猪血忘性大,会耽误了念书的。自此以后,我对猪血便有一种畏惧,不敢轻易碰它,后来还把这个“理论”传递给了弟妹们。
猪杀好洗净后,家里人就忙得不可开交了。洗猪肠,灌香肠,蒸排骨,熬猪油,腌腊肉,怎么也得忙上三四天的光景。忙碌之余,请亲朋好友,邻里乡亲来吃年猪饭是一场盛大的仪式。
我在家休养的那一年,总是被东家的婶婶西家的伯伯或是李屋的奶奶周屋的爷爷请过去吃饭,走家串户地吃遍了大半个村子。场面自然是十分热闹的,每家每户都是席开好几桌,轮流请客,桌上的菜盘一个堆一个,一个叠一个,大鱼大肉,色香俱全,整个阵仗比过年还要来得丰盛。
今年,我们照例要回去吃年猪饭,回家的路上,老妈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一会问我们出发了没有,一会说菜式已备齐,一会说要开始炒菜了,一边抱怨忙得鸡飞狗跳没有得力帮手一边又兴致勃勃精力充沛的准备着年猪宴。
回了家,门口的竹竿上挂着前一晚刚做好的香肠,花猫在底下垂涎三尺,却只能急的直跳脚。偏房的大缸里装着满满一缸的腌肉,只等腌好之后再晒晒太阳,就可以用柴火熏了做腊肉了。厨房的案板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上好的里脊肉,想必是要冻到冰柜里的。小时候,家里的长辈总说我是念书的人,再忙也没有使唤我干活,所以我从来没有参与过大人们杀猪之后的活儿,可是却年年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对杀猪的这一套“把戏”已经了然于心。
进了后屋,邻里乡亲们已经陆续来了,围着火炉闲话家常,老爸在旁边端茶送水递烟。他们以前会隔老远喊我的小名,问候一声“你回来啦”,而今却都闹着来逗我身旁的小朋友。
等到人都到齐了之后,我们就帮着上菜了,客人们在客气的寒暄推辞之后坐上了桌,不一会儿就放开了矜持开始大朵快颐。小火锅里炖着的鲜排骨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儿,要是配上地里刚摘的红萝卜或者大白菜那滋味最让人上瘾。明晃晃的猪血又嫩又滑,一口咬下去,便滑溜溜地钻进了喉咙。才出锅的蒸五花肉白气氤氲,还滋滋地淌着油,孩子们最爱刮了碗底和肥肉上的米面,拌在白花花的米饭里。这样的气氛里,老一辈的人更愿意喝上几口村里某个小酒坊里自酿的烧酒。
屋外是凛冽的寒冬和呼啦啦的北风,屋内弥漫着酒香肉香菜香,喝酒的男客和不喝酒的女客分开坐,女人们闲话家长里短之余笑声格外响亮,男人们酒酣之际把牛皮吹上了天,孩子们聚在一起边吃边闹,比平常更“抢食”了些。各说各的掏心话,各有各的热闹。
走的时候,老爸剁了排骨,备了猪肉,装了猪血,炼了猪油,采了菠菜,打了柚子,摘了橘子,捡了鸡蛋,一包又一包,一袋又一袋,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我们的后备箱,直到再也放不下。我笑言,每次回家都像鬼子进村,扫荡一空。我们走的时候,他一直送到路口,目送我们离去。
回去的路上,我不断地打量着小山村,新起的小别墅,袅袅升腾的炊烟,随风摇曳的芦苇荡,门前弯曲的枯河,空了的电线杆,叫不出名字的顽童,坐在门口眯着眼晒太阳的老人,一眼望去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又似乎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一年又一年,小山村换了面貌,换了许多面孔,也换了人情是非。一年又一年,小山村仍然保留着风俗,保留着故土,也保留着那一份朴素的温情。
一年又一年呐,我只愿我的小山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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