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阳光越发灿烂炽热，晒得道场上滚烫滚烫。蚂蚁躲在了道场上细长的缝隙里的阴凉处，小狗大量地脱掉了厚厚的绒毛趴在了屋檐下，它伸出舌头使自己的身体最大限度的通风。

    外婆说：“牧笛，你洗碗，我去把麦子、米、棉花拿出来晒晒，你待会过来帮忙。”牧笛有些不情愿，两个哥哥早已吃完，在房间里拍洋画，她想：为什么总是让我干活？两个哥哥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虽然这样想着，但牧笛还是听话去干活了。

    事实上，每年的寒暑假牧笛在外婆家干了很多活：洗衣服、扫地、洗碗、铺床单、晒被子......牧笛早已训练有素，麻溜地把碗洗得铮亮。洗完就跑进哥哥的房间和他们玩起了洋画，正玩得起劲，窗外传来外婆的声音：“牧笛，快过来帮忙！”牧笛就当没听见，继续和哥哥们使劲地拍着洋画，他们玩在兴头上，叫喊着，各自为自己的胜利与失败欢呼着叹息着，牧笛赢了两张洋画，她紧紧地攥在手里，防止被两个酷爱耍赖的哥哥骗走。

      外婆跑进他们的“娱乐场所”厉声斥责：“牧笛，快过来呀，我等你半天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牧笛头也没回地说：“我要和哥哥玩，外婆，你看我赢了哥哥们两张洋画。”

      见牧笛没有动身的样子，外婆过来拉牧笛，抢过牧笛手里的洋画给了两个哥哥：“一个女孩子不能偷懒，天天玩将来嫁不出去，要学着做家务。”

      洋画被分给了哥哥，牧笛瞪着她那葡萄般的大眼睛瞪着外婆说：“凭什么哥哥们能玩，我就不能玩？我已经把碗洗干净了，还要我做事？我要和哥哥玩！”

      这时，牧笛和外婆的争吵影响到了哥哥们的兴致，俩哥哥也跟着帮腔：“牧笛，你是女孩子，要多学着做家务，快去快去，我们不和你玩了。”

      孤立无援的牧笛无声地哭了，委屈惯了的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一滴一滴地流着，八岁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只是一个佣人一般的存在，她开始怀疑邻居叔叔阿姨的话了，她们总对牧笛说：“你是你妈妈从武汉长江大桥底下用一个小圆盆端回来的。”她们还说：“你不是她们亲生的。”就算哭也还是要去帮着外婆做事。她一边默默地哭泣一边跟着外婆来到道场，太阳火辣辣地照在牧笛稚嫩的皮肤上，她听着外婆的指挥学着外婆的样子把麦子倒在道场上，扒成一个长方形，然后用钉耙在中间扒几道空隙。一袋又一袋地铺好，然后把蛇皮袋平整地叠在一起，放在一边，等晒完了再用蛇皮袋装好。

      干完活终于可以休息了，汗珠从牧笛的额头上、鼻尖儿上冒出晶莹的亮光，又黄又粗的马尾辫躺在脊椎上，发际线上的头发被汗水粘成一股股的，牧笛坐在阴凉处的门槛上，把马尾辫卷成一个丸子，托着下巴看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发呆：老天爷，为什么我不是男孩？是男孩该多好！有那么多人宠着，凭什么女孩子就应该这样活着。不知是看久了刺眼的阳光，还是怎么的，泪水混着汗珠滴在了水泥地上，滋润了阳光下的道场。

      晚上，牧笛和外婆一起睡，俩哥哥睡一个房，外公一个人睡在厨房后边的一个厢房。入睡前，牧笛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蚊子，一拍一个准。

      乡村的清晨总是很热闹，知了在大树上乐不可支地吮吸着树枝，“吱吱吱”；青蛙在田野玩蹦蹦床似的蹦跳着，“咕咕咕”；鸭子在池塘里惬意地游着，“嘎嘎嘎”，屋外好不热闹！

      二哥大声朝着房外喊：“外婆，大哥尿床了，没有裤头子穿了！”外婆闻声赶来：“哟！又尿床了……带衣服来了没有？”大哥说：“没带！”二哥在一旁幸灾乐祸：“他在家里也经常尿床，我们都叫他‘骚尿包’.”大哥像犯人似的光着屁股蹲在木床的角落里。平日里，因为是家里的长孙，大哥得到的优待最多，即便他经常尿床，让大家好一顿忙活。如此心疼大哥的外婆怎会责怪大哥，外婆一面卷着铺盖，一面轰走二哥：“别瞎说，把这铺盖拿出去暴晒！”接着，指挥牧笛把床单拿去洗，牧笛喃喃地说：“又是我！这么大的床单我哪洗得动？”虽然嘴里碎碎念，但还是乖乖地做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大哥的裤子尿湿了，要拿去洗，没有裤子穿怎么办？外婆“急中生智”说：“牧笛，你把手里的活放着，拿着钱去公社买一条140的短裤。”买东西这个活，牧笛很满意，她最喜欢逛街了，没等外婆把话说完，拿着钱就朝着集市跑去。

    集市上车水马龙，人流交织，但是特别安静，走在街上听不到任何声音，凑近路边摊的买卖场才能听到他们低声交流，没有吆喝声，也没有汽车的轰鸣声。偶尔，有炸泡果机发出强有力的“轰隆声”，刚出锅的泡果散发着甜甜的米香。

    牧笛直奔公社，公社是这个村里最大的东西最全的卖场，牧笛问售货员：“大叔，裤头子在哪里？”牧笛说话的样子像一个大人。售货员说：“小鬼，来这边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随便挑。”牧笛跟着售货员来到了卖场中间的货柜，售货员拿出一打女裤头放在柜台上，看着柜台上漂亮的四角裤头，再看看自己身上早已磨破边的四角裤，忽然也想给自己买一条。牧笛伸手摸了摸，翻了翻，一条粉色的四角裤赢得了她的宠爱,那条粉色晴纶裤头的裤腿设计了镂空的蕾丝，布料上点缀着白色的星星，屁股后面还有两个小巧的荷包。牧笛打量了很久，还是放回去了，对老板说：“叔叔，我要男裤头！”

    售货员诧异地问：“你不给自己买？”

    牧笛说：“给大哥买。”随后售货员拿出一打男裤头，帮大哥挑了一条蓝色140码问：“多少钱？”

      “五块钱。”

      牧笛手里有十块钱，摸了摸荷包里的十元钱，又摸了摸那条粉色的四角裤，又问：“这条粉色的四角裤多少钱？”

      “也是五块。你要是买两条可以少一块。”

      牧笛一咬牙，把两条裤头都买了。回到家里，大哥哥光着屁股和二哥在外婆房里拍洋画，外婆到菜园子里除草去了，牧笛害外婆怪罪，趁大家没注意，就把自己的那条裤头藏了起来，把另外一条递给大哥穿上，大哥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就穿着了，还挺合身。

        外婆从菜园子里干活回来了，看大哥穿上了短裤便问牧笛要找回的零钱，牧笛拿出售货员找的一元钱，外婆差一地问：“一条短裤要九块钱？”牧笛心里打着小鼓表面假装不慌不忙地说：“对啊，我还跟老板还价了，原价是十块钱，他还给我少了一块钱。”外婆不作声了，直奔公社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外婆后来狠狠地凶了牧笛一顿，说她撒谎不眨眼，说她是个不懂事的坏孩子.......这件事自然瞒不住，不过一天功夫，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牧笛是个爱撒谎的坏孩子，亲戚们见一次牧笛便数落一次，连给牧笛解释的机会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