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曾在某一段时间里特别的想念故乡。
来北之前,和爸喝过一次酒,冰啤的。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未来的声音在里面交错,咱们一个往南去扛起整个家庭,一个往北去学着一个人生存。妈妈湿润着眼睛说房子她一个人能看得住,而我们两个大男人搞得跟上战场一样,一瓶啤酒在昏黄中闪烁了一整晚。
今年中秋,爸说他回家了,在外面干了近一年了,腰也不大好使了,然后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说国庆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而我却湿了眼眶。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就成为了一种量词,而不是不再背井离乡。
事实上,国庆前两天我还没买到回家的火车票,在最后的一天,我还是咬咬牙坐了飞机,就想着,回去能和爸坐下来,再喝一次酒。
起飞的那天,我感觉有好久都没有仔细的看过一眼蓝天了。那天,天很蓝,越过云层,更蓝。而落地的时候,却开始下着小雨。
朋友请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网吧睡了一晚,然后第二天都咬着大饼,一起回家。
到家时,每次接我的肯定是奶奶,我从来不知道她在家门外的路口守望了多久,我只想着她能在我回来前,痴呆症不要复发,不要再忘了我这个孝而不顺的孙子。每次我都说不用来接我,而每一次她都会守在那里。是啊,我又是多么希望,每次回来,她都是一如既往的站在那里,能让我欣慰的感谢旧物旧人。
家里的哥哥两个孩子都已经可以开口叫我这个远方的叔叔,而我却还在异乡寻找着自己的出路,年龄越大,离家也越远。
爸说,家里在搞装修,门窗都拆了,我跟你妈挤在后屋,你就还是睡你的房间吧,你妈给你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套,还加了床被子,怕你冷。我点头。
人这辈子撒过无数的谎,而最多的谎,都是给了自己至亲至敬的人。
那天晚上我几乎整晚没睡,下雨天蚊子都进屋,而我也在两面透风的房间里,半睡半醒。浑噩中,我想起了当初爸问我打算去北京呆多久,我说可能一两年吧。而这次回来我爸再问我时,而我却说,两三年。
岁月磨平了我们的棱角,也在父母的双手和脸颊上磨出了沟壑,不管我们在外是过着寒衣瘦食还是酒肉回肠的日子,回家了餐桌上都会是新鲜的蔬菜和那热气腾腾的牛羊。年尾的忙碌,不再是为了除夕的欢闹,更多的是等待着浪子的归家。
朋友问我,什么时候会让你觉得最为孤独。我说,你有没有体会过一个人回家,下火车时已是半夜,你拎着包走在街上,看着万家灯火却到不了家。那个时候,最为孤独。
国庆尾声的时候,和朋友们出门玩了一天,可能终究还是习惯了北京这个铜墙铁壁般的城市,我竟然开始对一路顺车的这种旅行方式诧异起来。虽然平常我话语本就不多,但朋友们见我如此还是问我是不是在大城市呆久了,和我们这些“乡里人”搭不上了。
其实不是,只是一个人在一个必须浸泡着鸡汤才能支撑着拼下去的城市,呆久了,反而会让原来那些没有被物质化的人情显得弥足珍贵。
家里装修将要持续近两个月,爸也整天忙着装修和应酬。假期结束末尾,我也终究没机会和爸坐下来喝一杯。我又要回到那座烟雾缭绕的城市,继续呼吸那里的功名利禄,继续窥探那里的世故人心。
在火车上,我喝了一小瓶故乡的酒,却还是上飞机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