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或者更早的年代,在纺织厂,蒸饭,吃饭,要算一个景儿。
八点刚过,上早班的没车位的预备工,会提着兜着好几个摞在一起老高的饭盒的纱布包,或者推着平板的推纱车,上面也摆满了饭盒,三五成群的来到厂里的饭厅,打开蒸饭柜往里放好,等到上气,十点半来拿饭。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省些电呀天然气呀,也有单飘的,那是常白班的工人也把家里的米拿来蒸,中午带回家。吵两个菜就得。吃了,还能小睡。
工人的饭盒都是铝质的,主人为了怕丢,在上面刻自己的名字。不光是蒸米,还自制蒸饭,饭盒里放好豆腐,粉条,排骨,肉块,白菜,海带,再放里适量水,油,盐,大料去蒸。蒸饭柜里拿出来,好香啊!有人中午吃的饺子,烩菜,上中班带来,接班不久,接好饭盒里的开水,直接放茶桶盖上,到吃饭时来拿去吃,温热正好。就是送水工不大高兴。来送水,要打开盖,一看盖上卧四五个饭盒,一一拿下,灌满开水再放上。当时产量高,班中吃饭就半小时,为了赶产量不关车,工人都有车位,没时间去饭厅买炒菜,再说也不实惠,都从自己家带饭,饭盒里放把米,菜自己带,接班了,各人把自己的饭盒放固定地方。然后小组的闲人和组长就收齐去蒸饭,把饭盒里的米淘淘,再按一半米一半水的比例添好水放蒸柜里。我们那会儿,最喜欢春节了,家里的熟食,蒸,煮,炸,炖的都全乎,直接放饭盒带来,最多添把水放笼上蒸,省事多了。特别是春节后第一个班,很多工人都不带饭来蒸了,厂里这一天,每个人免费发两个大肉包呀。上下班进出厂里,这一天,厂大门口都有锣鼓,乒乒乓乓咚咚锵的响,比吃山珍海味都香!
一到吃饭,很壮观。细纱车间和布机车间出来吃饭人最多,在车间外面马路牙上,一字排开,就是排队也有几十米长,笑语喧哗,前纺和筒准车间廖廖无几。也有在办公室吃饭,都是工长书记,教练员和把关员还有领导的亲信。工人不会去那地方。从吃饭就可以看出是哪个车间,啥关系,扎堆两个一块挨着的,女工不用问,是布机的,男工肯定是前纺车间清花的。我们纱厂有个说法,布机女的护把(土话,互相照顾),前纺车间男的护把。这是有说法的,布机一个女工要看很多台车,没时间处理接头,就有帮接工来做,下班前有人来验布,出疵品得处理好才能下班,利益了!关系不好,中不?前纺车间清花是一套车,前面是出棉卷,后面负责开抓棉机,如果后面不配合,进厚花噎车,就得影响产量,哥俩不好,都别好受。说个事吧,清花开抓棉机的人叫陈九妞,男工,要是接班预备卷没接够,本班不关车吃饭也开不够,咋办,老九有办法,瞅人没看他,抓一把厚花塞进机器里,得,不好,噎死了,处理得半个班,处理好了也该下班了,轮班,小组,还有他的搭挡,描他很多次,就是抓不住他做案,修机工恨死也不行,老九多滑呀!再说到吃饭,南方人和北方人风格不同。吃饭时间,南方人不爱聚堆打轰轰,他的饭盒很小,菜可以是五六个带壳的煮花生,也可以是一条小带鱼,也可以是两三块排骨,可他吃的滋润呀!叨几口米,啃一点排骨,嚼口花生豆,剔开鱼刺,呲呲呲的瞪圆了眼吮,嗯嗯哼哼闭上眼睛的品,细嚼慢咽,米饭吃光了,又把啃得精光的骨头了鱼刺了拢到饭盒里扔车间外的垃圾桶里。特别是他把几个棉花桶围住自己,自己坐里面,那意思很明白,我不找你,你别找我。骨子里,南方人不大看起北方人。北方人,你懂得,一般带的饭不是馍就是菜,就是吃米,也一呼噜三口两口像吃捞面条爽爽利利的下肚了噻。说个笑话,八十年代,我们车间安排几个北方人去上海出差,到饭点了,看阿拉上海人在吃灌汤包,也去买,上去就咬,汤汁四溅,澎身上哪都是油点,你当是在家吃肉包?看也能看会呀,轻轻咬个小口,吱吱扭扭美里巴几喝里面的汤呀!让人家上海人一打量:长得不袖珍,大头瓜几的,轻蔑的小声嘀咕:北方侉子,没到过南京路就来闯世界,小赤佬!多不得劲……要不有人说吃米饭的人比吃面食的人精明呢。不过,南方人哪,也别骚包,你们当皇帝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