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不懂细水长流

父亲年轻的时候,身强力壮,整个村子没有几个有他那般力气,三百斤的担子,挑起来走得步履生风。

父亲最下力气的那年,一个人用家里的牛牯帮村里人耕耘过三十二亩田地,加上家里的五亩,就是三十七亩。牛牯粗壮的脖子被牛轭硌得皮开肉绽,我们看了不知有多心疼。父亲是为了我的学费和家里的生计才这么拼的。投胎真是门技术活啊,穷人家的牲畜都是来受苦的。

父亲有力,也不惜力,别人夸他力大,他更加下力干活,好像力气是永生不竭的泉水。没病以前,瘦弱无力的乡亲都想跟他搭档干活,图的也是他那几分力。父亲病了,瘦弱无力者却没病。父亲死了,瘦肉无力者却坚强地活着。

父亲去世后,大哥业已成年,成年后的大哥遗传了父亲身强体壮的基因。大哥人长得强壮是好事,坏就坏在他强壮而人又过于老实忠厚。大哥和人去批墙灰,批天花板的腻子,工友是仰批一百度角,大哥却仰批到一百三十度角。别人是两个人抬一包水泥上楼,大哥是一个挑两包水泥上楼。有时看到他干活的样子,让人仿佛看到父亲当年的影子。

但是,自恃强壮者反而被强壮所误,会游泳的多半死在水里,会救火的多半死在火里。真是能啥被啥误啊!百无用处的歪脖子树,做不了材反而尽得天年。大哥这一两年腰骨质增生,痛得干不了重活,晚上睡不好觉。别人腰椎间盘突出是前倾,大哥腰椎间盘突出是后仰。

我们做兄弟姐妹的看到大哥这样,心疼,也很无奈。曾经,我们不知劝说过他多少次:钱是赚不完的,别太拼,任重道远呢,有得你累的。但是收效甚微。人性有时就是固执到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到如今,大哥看到别人还能接些装修的工程做,他自己却做不了了,才后悔当初太搏命。迟了。

有一天,大哥到城里,我顺便问了下我还记得的村里那几个大力士的近况。大哥说,他们一个个都死了,有的死去多年了。我听了,沉默许久。他们,可都曾是村里排得上号的猛男,到头来刚强不如柔弱。

人可以挑战极限,但长期挑战极限,就是作死。长年累月地熬夜;长年累月的喝酒;长年累月地用到透支力气精神,纵使华佗再世,也拉不回一个作死之人啊。

省吃俭用我们的精气神吧,好好爱惜自己,劳逸结合,别打破阴阳平衡的规律。人活着有许多使命担当和理想,即使没有理想,也有一定的责任。冲天的志向也要一个健康的身体为奋斗保驾护航。老天在我们的基因和命运里注入了定量的精神之水,他教我们只有细水长流,才能确保用到完成理想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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