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歌(原创)
“我说,正子,咱哥俩该干一票了。”槟子拍拍低着头在亭子间搓烟卷的刘正,拿脚趟趟他:“自打咱们出来,我可憋坏了。”
见刘正不理他,槟子蹲下身儿贴到刘正身边,悄声说:“我瞧西门那老头子,整天扬着个脾气,不就他家有几个臭钱吗,还不是他那西门犊子在工程上吃扣来的;我说趁他儿子、媳妇出差去了,那老家伙又整天不猫家,咱干他一票儿,量他儿子一个小小的厅长也不敢报官;敢说,他也得跌沟里去。”
刘正不说话,慢慢捻烟卷,捻好用舌头舔湿了粘好,揪掉尾巴,划了根火柴点上了。
烟雾升腾中,刘正冷冷的声调传出来:“要你说?我早摸好了,他们家最近进了十六万,搁家里还没转走。家伙我都备齐了,今晚儿上咱就上手。那老头子住铁姘那了。”
“那我听大哥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槟子猛一下兴奋起来。
“这世道,咱就得吃他们的,不义之财人皆取之。”鹰隼一样的眼神儿从蓝烟里射出来,刘正坐在栏杆上动也不动,思绪渐渐回到一所破房子里...
“师傅为什么教你们走这条道儿,明着说是偷,可这也是条侠道,师傅这辈子没摸过穷人的包儿,咱就掐那些欺心财主们的腰,是侠盗。”半明半暗的坯棚子里,年迈的师傅只剩三根手指的大拇哥翘了起来,满脸的傲气。
“四儿,我把你从道边拣回来,也没给你取过名字,今儿师傅就赐你个名儿,叫正。”师傅抚了抚刘正的头,叹口气说:“也不知道你那黑心的爹娘是谁,你就跟师傅姓了吧;以后就跟着大巧干,专啃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财主们干。”
“巧,难为你个闺女家了,师傅不想让你干这个的;可你不肯,师傅就不屈着你,领着三个兄弟把师傅这条侠义路走下去吧。师傅老了,可愤啊,凭什么穷人没裤子,师傅当年累死累活地干,得着什么了,媳妇被抢了,师傅找上门去,生叫人家把腿打折了,告他们没人管。人家有钱有势,师傅就是个贱穷的民。可师傅偏不信这个邪,摸了黑道连干了他三十年。”
“你们五个,唉,四个拉,东要听师傅的,只劫财不害命,哪能啊,唉...”刘正望着年迈的师傅恨恨地坐回到竹椅子里抱住了头,不吱声,默默的看着。
师傅颤巍巍从椅子上又站起来,伸出干巴巴的手指灵活地扣了扣余下的三根指头,又摇了摇头,说:“师傅是侠,是说钱财不自留,都要散出去,支巴穷人的道儿。”刘正望着师傅的老眼里流出兴奋的神采......
“八五年,西街四巷五号那三家,爷在矿上砸窑底下去了,孤儿寡妇活不起,师傅给街道上送了多少回东西、票子,没留过名儿。师傅就啃烧饼过日子。八八一年,师傅帮了多少,你大巧姐都看着呢。跟着师傅,也真苦了她了。可她真是个侠义姐儿,师傅没见过这么仗义的孩子。
师傅又摇了头:“师傅现在不行了,眼睛花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去年这手,唉...”屋里灯亮了,师傅望着残缺的指头沉默下来。
话说完半年多,师傅病死了。大巧那么劝,可他说什么也不去医院治,也不吃药,两个月不到就别了人世去。
师傅死时,刘正的三哥大明说洗手不干了,跟着就找不见人。大巧和二哥广仁去找他,也没找到。等到大巧回来,却给刘正留下师傅的房子,也和广仁一道走了,剩下刘正孤零零一个人整夜望着星空出神。
刘正也想从此不干了,可他记着师傅的话,记着那双有些伤神又总象鹰隼一样的眼睛在暗里瞧着自己,咬咬牙就单干了起来。
他干着,象师傅当年那样专拣豪阔门去,再把得手的钱财都散了,几乎是一个子不留;没活可干就整天倒在河边睡觉。可到底还是失了手,因为伤人进去蹲了两年,认识了槟子,一个特有眼的兄弟。
他本不想带他,槟子有家,容易砸锅。可槟子在里边极维护他,又擅长开锁,就带着他干了起来。
钱他分槟子一半,自己那份都散,白天到槟子二舅的把兄弟的煤窑里干活养活自己。
刘正把烟卷一支支捻着,慢慢吸着,任凭槟子出来进去左一趟右一趟的转悠,让火红的夕阳跌到楼后头去,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映着一闪一闪的火光。望着不远处昏昏黄黄的街灯,刘正的耳边响起师傅的一句话:“该出手时就出手...”师傅最爱听那支好汉歌。
2006.10.7日21:30分秋色/注册名:火的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