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凄风苦雨愁杀人,接着却是冬寒料峭。尤其是冬天的晚上,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更是难熬。我晚饭过后,南边的邻居小伙伴还喊我玩。他们的兄弟俩。老二叫继庆,老三叫继哲。兄弟俩长得都是个圆。圆乎乎的头上顶着一圈麻籽盖头,如黑色 荷叶反扣在头上,元宝似的耳朵圆乎乎的胖胖的脸蛋,圆圆的大眼被半圆的眉毛呵护着,圆乎乎的蒜头鼻子下是圆嘟嘟的厚实的嘴唇,五短身材似个球,短短的小腿快速地动,圆乎乎的胳膊在话说时不时的比划着,胖胖的圆乎乎的手背上有五个圆圆的小涡,一说话就手指指点点着唾沫乱飞。后边还跟着瘦小的如猴的如燕。他们相约一起来找我打纸牌。纸牌是珍贵的玩具,我们这一群小伙伴只有两副纸牌。我两口扒完饭,饭碗一扔,嘴一抹就往外跑,也不管后边母亲的追来的话:“吃饱再去玩呀."我们吆喝一声“走啦”,便一起跑了个没影。
来到继哲家中。继哲家两扇木板大门虚掩着,吱呀一声推开门,借着二朦胧的月光,看着如运伯父正在推磨磨豆腐。我小褂子往院子里的铁条上一挂,忙跑过去对继哲的父亲说:“大爷,你歇一会,我帮你推磨。”大爷笑呵呵地把磨棍交付给我,喜悦的笑意挤满了他满脸的麻坑,连声赞说:“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我一听推得可来劲了。惹来那旁边几个坏蛋的起哄,:“这家伙就是会献谄媚。会来事。”无奈何,他们也一起轮流着来推磨。月上柳梢头,树叶随风哗哗地响,树间的归宿的鸟儿偶尔一两声鸣叫。矮矮的土墙上爬满了长长的豆角。那南墙上的一只壁虎先是怡然不动,却忽然俶而远逝,快如闪电,一伸长长的舌头把一只飞虫卷进口中。摇曳的昏黄的灯光下,是我们推磨的飞跑的小孩子,磨轰隆隆地快速 的转着,磨盘上那一大堆泡得胀胀的圆圆的大大的豆子没着磨孔迅速地往下漏着,磨道上潺潺地涌出白白的豆沫。我们说笑着快速地赛着跑儿,欢快的时光总是感觉 是短暂的。感觉没大会儿就把豆子磨完了。大爷高兴地说:“多么勤快懂事的孩子呀,累坏了吧。好了,磨完了。真是谢谢你们了,停会大爷做豆腐时请你们喝豆腐脑。”我们一听心里那个美呀。连声说:“谢谢大爷。我们不累,您忙吧。我们玩去了。”
我们哄一声散开来到小厨房。那是继哲兄弟俩卧室。继哲点燃煤油灯,从坑席下掏摸很久,才拿出那放得很严实的一个油纸包。轻轻地揭开油纸,一幅用柚油漆的光亮油滑的挺实的纸牌拿出来。
我们“哇”一声占好座位,四个人在小小的炕席上围成一圈。继庆从牌中抽出一张牌,打点起牌。我们打的是“亮三”,开始了捉对厮杀。炒嚷声,欢笑声,惊呼声,惋惜声随着牌局局情地起伏变化时起进落。我们正厮杀得不可开交。“喝豆腐脑了。热腾腾的香喷喷的一大碗豆腐脑。”大爷高声说着,手里端来一大海碗豆腐脑,碗里的晶莹白嫩冒着热气的豆腐脑,上面撒上绿莹莹的芫荽,还滴了几滴识香油,我们忙感谢 接过豆腐
大爷用围裙擦了一下手,笑着对我们说:“孩子们,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看大爷做的豆腐脑好吃不好吃。”我们分好勺子,围在一起,几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抗日在一起品尝起那豆腐脑。香喷的的,清新的豆香味,很芬芳,含在嘴里细腻润滑,清爽可口。我们连声吐赞。大爷听说我们说他做的豆腐好吃。便得意起来。说:“也不是吹,这十里八乡比大爷做的豆腐好吃的还真没有。首先咱们的井里的水好,水不好,什么豆子做出来的豆腐也是白搭。再就是大爷点卤的本事高。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清二白“你看大爷点豆腐的时候,豆浆熬的火候要恰如其分,早点晚点都影响豆腐的口味哩。”
继庆接着说:“这豆子都是我用筛子一遍遍地筛过的。小的残的都筛除了,然后再从豆子里把一些杂质、劣质的都一一挑拣出来。保证做豆腐的粒粒豆腐都饱满质好。”我们都叹服。他们对自己的制作的东西尽职尽心,怀着敬畏之心去诚心去做,才有那么好吃的豆腐。大爷呆了一会儿,满意地笑着说:“你们慢慢吃,大爷 忙去了。”我们起身送大爷,嘴里说:“您去忙,慢走。”这时月光探头探脑地照进窗里,如燕说:“夜深了,太晚了,我们散了吧。”我们几个伸了一下懒腰。起身往外走,村中在夜色里安睡,偶尔从深巷里传来一两声狗叫。月如银盘高悬。照 在门我的小溪上,那粼粼的波光晃动着月影,偶尔传来一两声鲤鱼跳尾的“泼喇”声。走出大门外,道声:“走了,关门吧“随着身后”吱呀“木门的关门声,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也走月也走,身后的影子时短时长,身后传来脚步的”嗒嗒“声,惊恐往后看。悄无一人。知是自己的脚步声,于是喊两声儿歌”小燕子,穿花衣,看看春天来这里。“唱着五产音不全的儿歌,心里慌慌地往家中赶去。
到了家中,父亲还在西屋里扎笼。我便对父亲说:”我在小三家帮大爷磨豆腐,大爷给我们喝豆腐脑了。真好喝。香喷喷的滑滑的,热热地喝了好多。“父亲笑着说:”你大爷对你真好。是呀,有付出就有回报,你给你大爷推磨,你大爷就请你们喝豆腐脑。对不对呀。“我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对有学问的父亲我的一向崇拜。总认为父亲没有不知道我。于是我仰起头对父亲说,你给我讲讲豆腐吧。"父亲笑着说:“好呀。你们推磨出来的是豆沫,还得用吊着的豆腐包混合着水和豆沫来过包,包里的豆沫有粉子,随着水流到吊包下面的缸里,形成豆浆,包里剩下的是豆渣,可以腌成咸菜或掺点面做成豆腐渣窝窝头,当然,做窝窝头的时候要掺点面或掺点榆钱,那样又不散又好吃。
对了,明天给你从大爷家买点豆腐渣给你做窝窝头吃。”我小脑袋点的如鸡啄米连说好。摇摇父亲说:“你接着说豆腐嘛。”父亲笑笑说:“好好,接着说豆腐。刚才说到哪里了。对,豆浆。你看,你大爷过包后就接着在锅里熬豆浆,熬熟后卤水点豆腐成豆腐脑。再把豆腐脑放在笼屉里的布包上面挤压成形,就形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了。你看做豆腐给做人处世一样。你看简简单单的豆腐制作起来,真是千锤百炼。清朝有个诗人叫胡济苍作了一首《豆腐》“信知磨砺出精神,宵旰勤劳泄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属贫人”
豆腐早已不是一种单纯的食品,尝一口豆腐,品出的咱自身对生活认识哩。如此精神美味应永存天地间!据说淮南王刘安聚数千方士一边在炼丹中发明了豆腐,豆腐先是道家的长寿膏丹,后来才传入民间。豆腐脑、豆腐都是很有营养的吃食。可以提供一天劳作所需的营养。豆腐,有着最中国的口味,东南西北,几乎处处有之。四川有“麻婆豆腐”、湖北有“钱袋豆腐”、北京有“砂锅豆腐”、江浙有“大煮干丝”、海南有“豆腐烧”、东北有“雪里红炖豆腐”。每个地域,这些以豆腐为主角的平民菜,也往往是具地方特色的名菜。也有着最中国的意味。豆腐似黛玉,芳心如水,才思荡漾;也可比宝钗,入得厨房,上得厅堂。因此,我们人人都喜爱豆腐。“孔孟食道”所倡导的“耻于味欲,安于俭食”。这也就无怪乎,豆腐成为古时清正儒学之士,借以修身自律的盘中首选。说这些做什么,你也听不懂。”
看着我似懂非懂的眼睛,拍拍我的脑袋说:“不早了,快去睡吧。”我有点迷糊地踢踏着走向自己的小床脱衣睡去。
第五十四章 欢欢乐乐一家人
立春之美,没有桃花肉红、萱草绿肥的艳俗,完全是一种汪幽的静静等待着的含蓄美。残雪虽然还未消尽,但是早梅已经在山坳 中疏影横斜,占尽了风情;春风虽然还是料峭,但是垂柳已经在河畔边绽出新芽,描绘着画意。阳光虽然还不够温暖,但是迎春花已经在花园里悄然含苞,充满了生机。蛰虫们虽然还未出土,但是一个个细小的孔洞都已钻通,积蓄着力量。水仙花尽情享受着即将被替换的阳光,枝条摇曳,金盏簇拥。本是素馨之花,竟也会被激发出、拥挤成甜俗的浓香。这令人想到,梅也好,水仙也好,其实本质都是免不了争春的。真正唯一不争的是春兰,虽然她依然故我,仍然静静地只甘居墙角架上一隅。与梅或水仙比,它绝不怒放,漫长地酝酿良久,才偷开半朵,只为自由之赏。
在这美好的立春时节,正是我老奶奶八十大寿。我家来了远方的客人。是来自东北哈尔滨舅姥爷的三儿子春生。母亲领着我到奶奶家来迎接贵客。我欢蹦乱跳地来到奶奶家。
我到奶奶家,客人已到了。爷爷坐在堂屋的正对门的八仙桌的太师椅的东头,抽着旱烟袋,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吧哒一口,吐出一溜烟。爷爷六十多岁,瘦削身材,一米八多,是个干练的庄稼老把式,还是个老党员,过去是个响当当的生产队队长。虽然立春,时令还很寒冷,着一身灰色的家织老棉布作的棉衣棉裤。他身体健壮,喜欢农活。眼不聋耳不花,每当早饭后,他就把一天的活计安排得井井有条,他昨天中午安排说:“老四,喂好牲口后晌该种棉花了。”就躺下来歇息会儿。每天午饭后他都要歇息那么一会儿,有时短到只眨一眨眼眯盹儿一下,然后跳下炕用蘸了冷水的湿毛巾擦擦眼脸,这时候就一身轻松一身爽快,仿佛把前半天的劳累全都抖落掉了;然后坐下喝茶,吸水烟,浑身的筋骨就兴奋起来抖擞起来,像一匝一匝拧紧了发条的座钟,等得老四喂饱了牲口,他和他扛犁牵马走出村巷走向田野的时候,精神抖擞得像出征的将军。
整个后晌,他都是精力充沛意志集中 做农活,仿佛姑娘绣花一样细致,把做农活看成是做一件马虎不得的事情。旁边坐着一舅姥爷,他身材发福,白净面皮,一身干部服装,是个单位的领导。已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末改鬓毛衰。正与爷爷絮絮叨叨地唠着家常。奶奶着一灰布的对襟外衣,下面的黑色的棉裤打着绑带,一双被裹得三寸小脚穿一双尖尖的三角形的绣鞋,慈眉善目,眼神温和,总是话末到笑音来,态度总是很温和,始终微笑着,为人总是与世无争,从来没见她老人家与人红过脸,她每个人都满贮着爱意,哪个孩子吃不上她都牵挂着,总是平均地分给她的孙子,即使不在眼前,她也是留着。走路巅着小脚,颤微微地摇。
我有时爱依偎着听奶奶给我说故事,看她有时打开裹脚布,看四个小脚趾齐刷刷地折断挤压在脚下面,只留下一个大拇脚趾,脚跟总是结成厚厚的脚茧,她总是边用割脚刀边对我说:“过去每家的小女孩总是被母亲强令裹脚,到我几岁时,母亲就把长长的裹脚布紧紧地缠绕到我的脚上,疼得我哇哇哭,但就是不让我放,说小女孩子不裹脚长在一双大脚就没人娶哩。每个女孩都裹脚,我就强忍着,慢慢地就裹成了这个样子。不能承重,不能跑长路,不到多时,脚茧就得割一次,要不连路也走不成。唉,过去做女孩子苦呀。现在多好,你看你姑姑们哪个不是天然脚呀。她们赶上了好时代。”
现在奶奶看着远方来的弟弟与侄子还有上海来的外孙女,正高兴地张罗着拿瓜子热水招待着,见我来到,便亲切地拉过我来,与我介绍。:“小雪呀,这是你舅姥爷,快去拜见。这个是你表叔春生,那个是上海的许家表姐小琴。快一一去见过。”
我一一拜见。抬头看,春生一米七多,好个时尚的青年。烫着卷毛的头发,脸上斜划了一个刀疤,从右眼角斜插到鬓角。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不时地能闪出一些鬼点子,鼻子倔强地挺立着,嘴巴薄薄地紧抿着,下巴傲然的尖挺。看样子是个不省心地惹祸精哩。我接着往下看,皮制茄克衫,下着一件喇叭裤,脚着一双尖头的黑而发亮的皮鞋。春生却一把拉过来,摸着我的头坏笑着说:“过来小子,看表叔给你奶糖吃。”拿过他带来的一把奶糖豪爽地塞到我口袋里。我想挣脱,他却紧紧地把我箍在怀里,他的力气极大,我挣不得分毫。
舅姥爷严厉地目光射过来,厉声说:“你小子在家捣蛋得还不够吗?惹得祸还小吗?你在东北哈尔滨与大院里的人打斗,砍伤了人还在医院里,我们给人家看不说,你在哈尔滨连学也上不得了,这不得领你到姑姑家来上学呢。以后要听姑姑的话,要友爱家人,听不听到,你?”春生嬉皮笑脸地回答道:“遵旨,皇阿玛。”旁边的表姐小琴扑哧笑出声来,连忙掩口粉脸含羞地低头不语,娇羞地揉搓着衣角,却暗然用一双眼斜瞅一下众人的反应。我闻声一看,心中却感到亲切,似曾在以前认识。我对奶奶说:“表姐,我认识你。”奶奶微笑着说:“不可胡说,你在哪里见过,她初次来哩。”我对奶奶笑说:“我看着亲切,感觉很熟悉,所以说认识哩。”表姐亲切地拉过我的手,我这才仔细看表姐。表姐那双眼是清澈如秋水,眼中如白水银养着一丸黑水银,眼波流转,顾盼生飞。齐耳短发,粉首长颈,元宝耳瓜子脸,鼻梁高挺,下巴秀颀,肤如凝脂,手如柔胰,肌肤微丰,双肩瘦削。着一身绿军装,腰扎皮带,脚着解放军绿胶鞋,英姿飒爽,好一幅知青图。我看得入迷。奶奶说:“你带他们两个去见过你家老奶奶,然后带到你家、大伯家还有三叔家去转转。”我于是带着他们来一一去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