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一个身,耳朵还是能清晰听见外面传来汽车压过湿漉漉的马路的声音,睁开眼发现刚刚的姿势同样睡不着,身边的黑色已经包裹一切,除了走廊上柔弱的灯光勉强打开一面窗的光亮。右手摸索到的手机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八分。走廊上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高跟鞋在夜晚噔噔噔地发出声响,轻轻的叫门声,约莫过去了几分钟,开门关门的声音才接上来。
凌晨三点二十一分。原来世间还有这个时间点的存在,要不是失眠的机会,可能对于一个不起夜的图书管理员来说,这个时间点便如同放入菜中的盐一般,尝的出,可永远也看不见。可有人却很熟悉这个时间,熬夜作图的设计师,夜间写作的作者,电视前激情澎湃的球迷,偶尔闯进这个时间的我还在倒数距离起床的时间还剩多久。每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努力回忆从前每夜睡去的姿势是如何,是左侧卧还是右侧卧,腿是伸直还是蜷缩,使劲闭上眼之后,试探性地一睁眼,除了时间在走,什么都还是那样。
凌晨三点三十四分。门外传来细微的叩门声,我心想今晚大家似乎都很兴奋呀。叩门声的频率愈发地快,可声音还是很细微,听起来很像老式打字机的声音。大约敲了有三四分钟,我似乎觉得那是我房子的门在响,这次很不同,我不假思索地起身便去一探究竟。越走进房门,我心里便越确信的确是有人在敲我的房门,当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时,把手上的寒意像通电似的击中我的神经,每日早上走的太匆忙,连门把手的温度都来不及感受。我打开门,视线平行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而视线以下排着十几个形状各异的东西,通体呈半透明状,仔细看可以看到闪着微弱白光的絮状物体在半透明的体内缓慢旋转,没有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只的头顶上都有个黑色纽扣样的东西。在我打开房门之后,它们立马拥挤着走进我的房间,而我在门口怔了十秒左右转身,和往常一样轻轻地将房门关上。“你们是什么东西”这句话立刻到我的嘴边,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额头和手心出了很多汗,上周才买的条纹睡衣也被背部的汗浸湿了。我站在门前,看这些怪异的东西,似乎像很多很多的云飘在地板上,它们俯下头,好像在用头上的黑色纽扣寻找什么东西。此时我的脑中正在快速播放看过的外星人、异性人的电影片段,心里竟然在期待接下来黑色纽扣发出“哔哔哔”的声音,之后天空划下一道亮光,一个UFO停在年久失修的木窗前,这些“云”登上UFO对我挥手再见。可这些都没有发生。仔细的侦察活动似乎开始了,它们沿着墙边开始缓慢排查,每到一个插座就驻足停下,巨大的云团在插座面前飘动,终于在沙发右侧的插座前停下不动。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见这个插座上插着电熨斗的插头。但是我记得我晚上将昨天洗的三件衬衣烫熨完之后,已经把插头拔下放在一边了,怎么插头竟然还在插座上纹丝未动?电熨斗摆在熨烫板的中间,是一个全不锈钢的电熨斗,已经使用了两年,两年前的某一天早晨,在我打开图书馆的一刹那,突然一个念头死死咬紧我的大脑:每天都要穿着平整、干净的衬衣走进图书馆,于是在下班后便去电器商场,选择了这个电熨斗。电熨斗的底板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分外闪亮,不锈钢的发散型纹路似乎在窥探被黑夜笼盖的房间。
那些“云”在插座前聚拢,带着亮光的白絮因为聚合发出比之前更亮的光,光愈发的强烈,大概持续了一分钟,一阵白烟从它们中间飘出,随之而来的是塑胶燃烧后的味道,电熨斗的底板在一瞬间失去光亮。“云”们从插座前散开,像没事一般在我的房内四处游走。我走到电熨斗旁,看到电熨斗的插线已经断成两截,断口处还在发出难闻的气味,我拿起电熨斗,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出现。这时候叩门声又响了起来,“云”们在房门前推搡着撞着门,我走过去,伸出手想摸摸它们,在手碰到的一瞬间,“叮叮叮”的声音充斥了我的耳朵,我马上把手收了回来,另一只手把门打开,这些“云”鱼贯而出,走出房门的时候飘到了半空中,然后“咻”的一下便不在了,我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啊”,回头一看,它们都不在了。我关上了房门,走到床边,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微笑着躺下闭眼,没有思考睡觉的姿势,好像平躺着就没有了意识,也没有想到已经死去的电熨斗。